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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贪欢(228)

顾元良提过几回要给她寻医问药的事,她终是不肯,只怕走漏行踪要给女儿惹麻烦。顾元良心底渐渐地生了不耐与恼意,觉得顾白氏本末倒置。

一日又提起这事,顾白氏态度仍旧,顾元良到底是急了:“你当你这般苦了自己就能救她吗,你想得倒好!”

乡间树下,他一下下地狠拍着树干。

顾白氏不作声,冷着张脸僵坐着。顾元良烦躁地踱了两个来回,脚下一定,终是狠下了心:“实话告诉你,她的命保不住了。依我看,多半是咱们一离京,皇帝就得杀了她!”

“……不一定。”顾白氏脸色发白,声音里带了轻颤。

这样的猜测她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始终心存侥幸。

她咬了咬牙,盯着顾元良道:“我看皇帝待她不错,也未见得……就会为你我的事怪她。”

“呵。”顾元良负手冷笑,一字字地告诉她,“你当这些日子为什么没有追兵追来?是我让皇帝分了心!阿时的灵位没有丢,我把她留在了家里。我……”

时至今日,他想起长女的灵位,仍会心中搐痛。他咬了咬牙,才继续说下去:“我想皇帝见了那灵位,必更想将她的底细查个明白,一时便顾不上我们。如今半个月过去了,她的命留不住的。”

“你……”顾白氏脑中一懵,瞠目结舌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她看着眼前的夫君,久久不敢信他说了什么。

她不敢信他这样丢下了灵位,更不敢信他会这般将小女儿的命舍了。

她一时好似连呼吸都噎住,急喘了好几度,仍压不住心中的惊意:“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顾元良却神情冷淡,口吻亦平淡得毫无波澜:“我们若出了闪失,谁回去给阿时守墓?她自幼胆小,我们出三两日的院门她都要哭,你舍得她自己长眠在云南的山里,经年累月地见不到爹娘吗?”

“你……”顾白氏颤抖着摇头,她再顾不得脚上的伤,扶着树干硬站起来,趔趄着扑向顾元良,“宫里的那个,也是你女儿!她也是你女儿!”

她喊得歇斯底里,望着眼前人,眼中又惊又怒。

顾元良反手将她一扶,神情却平淡如旧。

他静听着妻子绝望的喊声,心里五味杂陈。

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对这个小女儿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他还记得她刚出生的时候,他们都很欣喜,他一度觉得是长女回来了,所以给她们起了一样的名字。

但后来,他痛失长女的恨意井未能被她抹平。不知是从哪一日开始,他动了用这个女儿给长女报仇的念头,便渐渐地一发不可收拾。

心中的恨一日日地越酿越烈,逐渐压过了看到次女初降生时的欣喜。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才在事到临头之时发现,他好似对这个女儿没有什么太多的疼爱。

他对不起她么?

或许吧。

可这一切不幸终究是皇家造成的。

顾元良避开了顾白氏的目光,口吻生硬:“日后的事,听我的。我先带你找个医馆看伤,等你养好,我们再赶路。”

顾白氏望着他,怔怔摇头。

她浑身发冷,冷得仿佛置身冰窖。相伴多年的枕边人明明就站在眼前,眉眼再熟悉不过,她却觉得无比陌生。

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会这样……

她分明地记得,他决意送阿时进宫时,还曾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阿时会没事。

他说他只想拼上一把,解开昔日的心结。待得大仇得报,他们一家三口就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现下怎的……

顾白氏恍惚间回想起长女死时的惨状,她怔怔看着,那张脸忽而变成了次女的脸。

她看到鲜血从女儿的胸口处流出来,怎么止也止不住。眼前一黑,就向前栽了下去。

.

宫中,终于又到了年关。

除夕当日,苏曜照例起得极早,他轻手轻脚地去屏风后更衣,顾燕时还是醒了,思索了会儿就坐起身,摸到矮柜边,取了他要用的药膏。

前些日子她心力交瘁,对什么都提不起劲,不想再与他有更多牵扯。可那日见到他的伤,又听闻他的伤情反复与她颇有关系,心底到底止不住地多了一份牵挂。

牵挂扰人,她努力克制了几度,还是拗不过油然而生的心绪。终是决定随心而为,不再为难自己了。

她心下跟自己说,她只是想关照他的伤,井无什么别的打算。等他伤好了,她还是要按先前的想法与他相处,断断不要再伤自己。

药膏与白绢都备好,张庆生正好从屏风后折出来。他眼睛很尖,一眼看到她,转瞬就注意到了她备下的东西。心念一动就含笑迎上前,口中笑道:“陛下方才轻手轻脚的,不想扰了夫人安睡,没成想夫人还是醒了。”说着目光就落到那药膏与白绢上,声音提高了三分,“有劳夫人了,要说备这些东西,还是夫人心细。看看这药膏……在白绢上抹得多漂亮!下奴可弄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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