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一夜满关山+番外(91)
谢瑾抬起头来,瞳心里烧着火,是欲望和征服,也是哀求和寻求慰藉。
“别走,今晚留下来,”他的嗓音很沉,有些干涩,含着恳切和一丝脆弱, “下人都在前院,没有人会知道你在这里。”
他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可是没有人来和他分享,这会儿血液还在身体里腾烧,亢奋的精神也还未曾冷却,他是以戴罪之身来带领着这支同样戴着枷锁的军队,他躲在阴暗的面具里,旧部和幼弟都不敢去多接触。
她的到来是意外之喜,是上天给予他的赏赐和奖励,而他不想再放手,不想如那晚在那个陌生小城的桥边,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拉回她的冲动,看着她在他面前远去。
她妥协的那一刻,他马上便感知到了,立刻带着欣喜俯下身去吻她。
他的唇挨到了她的唇,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上半张脸上刚硬的面具阻挡了她脸上肌肤的触感,本该是令人心醉的碰触,回应他的却依然是这铿锵坚硬的金属,这令他焦渴而又无助,犹豫着退开一些。
她或许会感到疼,他想。
下一刻沈荨却抬起手圈住他的颈脖,自己把上半身抬了起来,伸长颈脖来吻他的面具,从耳角处吻过来,吻到眼角,嘴唇在他颤动的睫毛上停留一会儿,沿着高挺的鼻梁一点点吻下来。
谢瑾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金属隔开了她柔软的唇,但他依然能感觉到被她吻过的地方腾起了火焰,烧得面具发烫,他等待着,等她的唇一移到唇角,立刻偏头攫住那两瓣芳唇。
她几乎是立刻便沉沦于这种压抑了许久后一朝爆发的洪流中。
他渴望她,她何尝不渴望他?无非比此刻的他多几分理智罢了,只是这几分理智也在他狂热的亲吻下很快土崩瓦解。
然而他却是带着几分疯狂而失控的,像是战场上他手中那杆不知疲倦的凶枪利刃,一旦出手,非要染上胜利的气血方才罢休。他身上的血腥味已经被洗去,衣袍和发丝散发着皂角的味道,但沈荨还是能闻到那种带着一丝暴虐的吞噬意味。
他一直不说话,沉重的呼吸烙在她颈间,直到一丝风撩开帐幔,空隙处投来的月光映出她脸上忍耐的表情,他这才陡然清醒过来,把她搂进怀里。
“抱歉……”他喃喃地说,“我有些……”
沈荨抱紧他的腰去吻他的唇,“没关系,只是你得让我喘口气。”
谢瑾深深喘息着,搂紧她不发一言,那些心底深处,因突如其来的变故造成的纷乱情绪,没能压下的痛苦和慌乱,挫败和自责,愤怒和嫉妒,此刻慢慢被冲走,他整个人平息下来,合上衣袍将她裹住,斜靠在塌上,绷紧的身躯完全放松下来。
浸透月光的敞轩内此时一片寂静,楼阑前枋柱的影子投在地面上,将那片明亮分割成几块,雕花栏杆的菱格也映在地面上,一段段地镶在柱影之间。
角落里的银骨碳静静燃烧着,给寒冷而空旷的敞轩一隅带来几分暖意,帐幔后两人紧紧相拥,半晌,沈荨去摸他脸上的面具。
她能感觉到这张面具给他带来的影响,除了生活上的不便,更多的是心理上带来的冲击,令他心底流淌着点滴阴暗的情绪,这是他平日里不会展露,连他自己都没能意识到的一丝暴虐和急躁、焦灼。
她隐隐出了一身冷汗,这才完全体会到年轻皇帝这一招的毒辣之处。
阴炽军是不被朝廷认可的,也是沈太后想要极力扼杀的一支队伍,要在这样的逆境中稳住脚跟,只有在极短的时间内立下军功,并且是完全不能被抹杀的巨大军功,才能保住他们。
士兵不穿甲,不戴盔,是宣昭帝对太后的妥协和让步,但戴上面具,却是皇帝自己的主意。
半张脸被束缚在面具之下,或许生活上的不便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人心里那种焦虑和孤独之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直面阳光,久而久之会形成无法宣泄的暴躁和自闭,混合着想要尽快摘下面具的急迫欲望,便会形成暴虐的杀性,这或许可以促使阴炽军横杀四方,抢下军功得以获得正式的编制和地位。
只是这样的方式也很危险,甚至也有可能毁了这支军队。
皇帝说这支队伍剑走偏锋,但他自己所用的方式,也何尝不是剑走偏锋。
谢瑾方才的失控,很大程度是因这段时间的压抑,但也未尝没有这张面具给他带来的一些阴影。
对于普通的阴炽兵来说,他们长期就处于这种阴暗的环境,或许影响还不明显,但对谢瑾这样一个出身高门,少年时期便是鲜衣怒马,一日踏尽长安花的贵胄子弟而言,落差的确很大,尤其他刚刚经历了一番变故,正处于低落和自我怀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