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一夜满关山+番外(80)
谢瑾想过宣昭帝会留下两万暗军为自己所用,但他没想到皇帝会花了巨大代价把他也保下来,并把两万暗军交给他。
阴炽军过了明路,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支夹缝里挣扎出来的野路军属于皇帝一系,与如今在沈荨统领下,明面上归入沈太后阵营的北境军,既是从属又是对立的关系,个中情形复杂微妙,他们都不能不小心应对。
而作为阴炽军的首领,他的脸从今往后将永藏于阴暗冷厉的面具之下,直到为阴炽军拼出一个可以直面日光照耀的机会。
“沈荨,”她走到楼梯口时他出声唤她,待她转过头来,注视她片刻,方道:“天时人事日相摧,冬至阳生春又来。”
她听懂了,略怔了怔,唇角轻扬,回他一抹温淡笑意,须臾便下楼去了。
谢瑾立刻转过头,去瞧窗外。
她不一会儿就下了楼,伙计把她的马牵过来,她提着长刀翻身上马,背转身子整理了一下大氅的袍角。
她朝这扇窗口仰起脸来,夜风吹乱她的鬓发,她头上那枚红色发带飘过来,挡住了眼睛。
谢瑾手微微一动,她已自己拂开,放下手捏住僵绳,璀然灯火中她的双眸是最明亮耀眼的两粒星子,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凝望着他,眉梢眼角流转出依依眷念,令他心神荡漾,立刻便想不顾一切地冲下去。
可他刚一起身,她却已回头催马前行,马蹄声声,带着照亮他心房的那双晨星远走,渐渐隐于远方。
他怔然坐下,看见杯中清酒映着自己落寞而茫然若失的脸。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谢瑾喃喃自语,涩然笑着摇头,断肠虽苦,但亦如飞蛾扑火般让人沉沦,像渴望光明一般渴求着这来之不易的短暂时光。
他饮尽残酒,摸出钱来放于桌上,拿过搭在桌角的□□,擦了擦枪头,慢慢起身,出了人迹寥落的大堂。
外头灯火已阑珊,有人正举着竹竿,把挂在桥头的灯笼取下,那灯笼摇曳在风中,竹竿戳来戳去始终不得要领,谢瑾接过他手中的竹竿,只一下便将那盏走马灯戳下来,交给那人。
他转头的那一刻,看见桥头的木栏边斜斜靠着一人,她牵着马拎着刀,发丝在风中轻扬,流转的灯影映在她面上,她微微笑着说:“本来已经走了,但总觉得有件事没做——”
她松了马缰,将长刀靠在栏杆前,拂了拂鬓角的发丝,“……抱一下吧,反正这里也没有人认识我俩。”
谢瑾喉头一梗,什么话也没说,大步上前抱住了她。
沈荨闭上眼,伸手去搂他的腰,他抱得那样紧,手臂箍着她,手掌像烙在她的肩背上,温暖和痛意交织而来,她感到他的下颌压在她的颈窝,沉沉的,肩骨下全是他的呼吸。
最后一盏章台踏碎月华的走马灯被取下,周围一点点暗下来,黑暗和清冷重新主宰了这个初冬的夜晚,淅沥的水声中,最后一只流浪的小船也远去,沈荨使了使力,没推开他,只得侧头在他耳边低语,“好了,我真得走了。”
谢瑾松开她,深深眸光凝视她许久,微微一笑,“好,那么明日见。”
沈荨于次日午后赶回望龙关。
崔宴刚接到谢家飞鸽传信过来的消息,朝廷关于阴炽军的诏令此刻还在路上,祈明月和穆清风都与崔宴一起等在中军大帐内。
“沈将军——”看到沈荨撩帐进来,三人一同起身。
沈荨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点头道:“谢瑾无恙,可能半日后会赶到,阴炽军的诏令应该也就到了,诏令来后崔军师照做便是,有什么事两个时辰后来我帐里。”
祈明月和穆清风默默行了一礼,先出帐去了。
沈荨疲惫地问崔宴,“这几日营里可有急需我此刻处理的事?”
崔宴摇头,沈荨道:“好,我先睡两个时辰。”
崔宴沉默片刻,朝她行了一礼,“多谢沈将军。”
沈荨漠然道:“不用谢我,我其实没做什么,这个结果,可以说是谢瑾自己争来的。只是阴炽军——”
她顿了顿,稍稍加重了语气道:“不再是以前的魑魅魍魉四路暗军了,崔军师最好认清自己立场,今后与阴炽军划清界限……懂我的意思么?”
崔宴目中并无波澜,“懂。”
“好,”沈荨不再多说,“对了,麻烦崔军师帮我物色两名亲卫。”
崔宴应了,又问:“沈将军有何要求?”
沈荨道:“什么要求也没有,除了一点——两个都要姑娘。”
她进了内帐,一头栽倒在塌上,挣扎着脱了外袍和靴子,就此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沉,但并不安稳,梦境乱七八糟,醒来时人也仍旧很疲惫,但很多事情,不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