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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甲(391)

作者:八条看雪 阅读记录

他还年轻,还没去过青楼,还没遇到一个付不起药费愿意对他以身相许的女子。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已经生成一部名门世家救苦救难最后因为一朝看护不当被恶霸权贵碾压成尘凄惨不已的狱中绝笔。

他拿起一旁的凉茶牛饮一口,再开口时声音依然干涩。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她那几处皮肉伤还好,就怕腰背伤了骨头。那处地方先前在穆尔赫凭霄塔摘花时已有折损,算得上旧伤添新伤。再者说,就算只是这身体上没有病痛,不代表心中没有病痛。人吧,就怕钻牛角尖......”

“她没那么脆弱。”

对方显然知道他要铺垫什么,简单明了地将他没发完的牢骚尽数堵了回去。

思绪戛然而止,郝白一时觉得有些发懵。

他不知眼前人的态度于他而言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那一排罐子就在此刻呜呜呜地响起来,白气顶上罐口,四周又是一片水汽蒙蒙。那人的面容就在这云里雾里之中晃动,看不清是喜是怒。

“前日问过你的事情,可有定论了?”

想起此行来到阙城的目的,他连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起先我不敢判断,但交由我外祖详细看过后,基本算是有了眉目。”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要卖个关子,“陛下可还记得那穆尔赫邹家家主邹思防所中的奇毒?”

“记得。你还诓了孤的一颗舍利子去治病。”

郝白脸上一红,赶紧轻咳两声当做掩饰。

“这舍利子确实珍贵,不过在下也是救人心切,况且当初情形,陛下也是要他有命在才好......”

“说重点。”

“此毒确实同秘玺上的机关同出一处,曾经名唤心头刺,起源于何时已不得而知,由何种毒物所制亦不得而知,从有记载开始,便是作为祭祀神明时麻痹牲畜所用,若有人中此毒,症状便如那邹思防一般,尚存着一口气却状如死尸,待一十九日过后才会咽气。”

“咽气之后呢?”

郝白闻言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对方会如此迅速地抓住险要之处,酝酿了很久的话术没了用处,只得干巴巴道出实情。

“曾有传闻,说中此毒者在咽气之后会有回光返照、乃至起死回生的现象,但这些都只是野史传闻记载,从未有人亲眼见过......”

“依你所见,是否可信?”

他掸了掸衣摆上的黑灰,一脸正气道。

“在下一介医者,不信鬼神之说,定要实事求是地追究一番,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不得妄下结论。”

“好说。一会叫未翔带你去看许睿的尸体。”

“可、可是......”

可是他是个郎中,又不是仵作!

“怎么?瞿先生这是方才离家半月,便思乡情怯了?我寻思着这瞿家几位族中长老如今都在城中,你应当并无后顾之忧才对。”

这是用他一家老小的性命来做要挟?哼,祖师爷爷诚不欺他,天家果真是大大的坏。一个坏、两个坏,爹坏、儿子也坏,一坏坏几代、一坏坏一窝......

“瞿墨?”

那人轻柔地唤他名字。

他蔫了吧唧地低下头去。

“草民遵旨。”

****** ****** ******

肖南回孤身一人走出了静波楼。

吉祥被安置在黑羽营中混吃混喝,屁股上的伤恐怕要养上一阵子。而日落前后,大街小巷都渐渐热闹起来,马车也并不方便,她便直接步行往燕扶街去了。

路上她又瞧见了卖甜柑的小贩,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买,拐了个弯去了小福居。

小福居的掌柜上了岁数在条凳上打着瞌睡,惊醒后听肖南回说要将攒了三四年的十坛云叶鲜全部取走,以为自己又睡糊涂了。

掌柜的问了她三四遍是否真的都要取走,又再三提醒她云叶鲜要在窖里存,一旦拿出来三日不喝便会变质。

她只是笑着说知道了,拎起酒便走出了小福居。

她总是习惯把好东西留起来,即便偶尔享受也都只是取来一点点,绝不会一次吃空。那样太没有安全感了。

但伯劳总是相反。她从来不会将好东西留在最后,有了新鲜的葡萄便要一口气吃得扶墙走不动路。

她在书院念过几年书,伯劳却是大字不识几个的,连“及时行乐”四个字的道理也总结不出,只会说:葡萄架下死,做鬼也风流。

所以从小到大,什么瓜果梨桃、琼浆玉液,在府上从来是留不过夜的。唯一有这么个例外,就是这十坛云叶鲜了。

这是她辛辛苦苦、东躲西藏攒下来的,她本想着等有一天自己老了、走不动道了、上不了战场了、赚不了银子了,还能有一口好酒喝。她想过斗金的好酒她一人坐拥十坛是何等风光,也想过到了那时便将酒摆在那及时行乐的傻子面前,无需多言便可自证高明的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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