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385)
气息全无。
“肖南回!”
他一边哆嗦、一边去拍她的脸。
地上的人毫无反应,就像睡着了一般。
他飞快取出银针,连落三根。三根不行,又落五根。五根银针依次落下,一次比一次力道凶狠。
“肖南回你个乌龟王八蛋!白白浪费老子两根伏骨针!还害得老子在那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坐牢做了三个月!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的皮扒开取针!你听到了没有?!我要扒了你的皮......”
地上的人终于微弱地哼了一声,随即有了微弱的鼻息。
郝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耗空了一般。
“祖师爷爷明鉴......我只说要医将死之人,可没说过要医已经死了的。”
他收了银针、平复了一会,转头去探查伤势。
她身上挨了两下,里衣上有两道边缘锋利的口子,不知是刀伤还是剑伤。从那衣裳布料的破损来看,这两下子足以致命了,只要挨上一道即便不是肚破肠流、也得筋碎骨断。
可她身上的伤却并没有那样重,虽说也见了血,但绝非不可医治。
唯一有些麻烦的,是她后颈与腰背上的淤青。
她应当是被人用一股极大的力量扔了出去,在失去身体控制的情况下,毫无缓冲地撞在了山石之上。
若只是瘀血那或许还好说,但若是伤到脊骨、或是摔坏了脑袋......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总要救你小命。祖师爷爷在上,保佑我这是最后一次。”他站起身来,似乎为了说服自己一般,又叨叨了几遍,“最后一次。对,最后一次......”
将她身上破碎的衣服用做布条,又捡了些树枝将她的头和四肢勉强固定住,以防一会颠簸加重伤势。
做完这些,他便要将人送到马背上。吉祥早已摇着尾巴等在一旁,见状乖巧地跪卧下来。然而即便如此,他那常年缺乏锻炼的手脚还是用力到抽筋。
他从前行医的时候也遇到过老天爷要收人、他无能为力的情形,但像处理后事、搬动尸体这种事情,他向来没掺和过。如今这一上手才知道,什么叫“死沉”。
这人一旦失去意识,便同死人一样沉重。任她先前如何活蹦乱跳、身轻如燕,如今便同一块碑没什么两样。
一番大汗淋漓地折腾,他总算能够重新上路。
离开这条山间小道,便又回到深一脚浅一脚的山林之中。只是先前只有一人重量时就已很是艰难,如今又加一人实在是难上加难。
马背上的摇晃令人有些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郝白感觉到一直颠簸的马背突然停了下来。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再抬头望向前方的时候,整个人一愣。
许是周遭雨落穿林打叶的声音太过嘈杂,又许是他低着头勉力维系身体的平衡、一时没有察觉周遭情形,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恍惚,那马车便在那里了。
那马车外观看上去平平无奇,无一处惹眼、无一处引人深究。马车前坐着的蓑衣人更是平凡地让人一看即忘。
可越是如此,越是令人觉得眼下的情形有种诡异感。
这样的一辆马车,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是原本就在这里,还是追踪他的行迹而来?是偶遇一场,还是......
郝白的额角因为紧张而抽搐,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终于,那蓑衣车夫动了。
他摘下了蓑帽,露出一张平凡却有些熟悉的脸。
郝白额角的抽搐停住了,随即变为嘴角的抖动。
“丁......丁......”
还没等他“丁”出个所以然来,对方身后的车厢厢门缓缓拉开。
“好久不见,瞿先生。”
他一听这称呼,便知眼前的人并非他初见时的“钟离公子”,而是拿出了另一张面孔。
帝王漆黑的眉眼像是经书上描摹的佛陀一般,可眼神却宛若一把锋利的刀,直直穿透雨幕,打在郝白的面门上,令他打了个哆嗦。
这世间怎么会有长成那般眉眼的人,却生出这般神情的?
“草、草民瞿墨,参见陛下。”
黑暗中无人回应,细碎的光透过树叶照亮了地上被击打得坑坑洼洼的泥水,随即是一声遥远的闷雷声在天边炸开。
一股冷意顺着郝白的背脊爬上他的脑袋。哪怕方才面对凶吉未卜的情形,他都没有如此胆怯过。
“未翔,将人带过来。”
丁未翔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几步便走到了他面前,动作飞快地将马背上的女子转移到了马车上。
女子被送入车厢的一瞬间,一直神情冷淡的男子目光如钩子一般挂在她身上。
他看到一日前、那个温存惬意的早晨他亲手为她扣紧的盘扣,如今已连颗断裂。那件深色缁衣破碎如败絮,上面点点深色不知是泥水还是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