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294)
一队北还的灰雁飞过,羽翅拍打的声音搅碎了四周安静的空气。
肖南回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她发现自己身在一处高楼之上,而高楼正前方便是那顷湖水,方方正正、光秃秃的,连半张莲叶都看不到,而兴许是周围遮蔽物较多的缘故,水面静得吓人,平整的犹如一块镜子。
好奇怪的湖泊。
肖南回低头,借着那入镜子般湖水的映照,她瞧见自己所在这座高楼上的牌匾,依稀上书三个大字——“静波楼”。
高楼台榭向来是只有皇族贵胄可以享用的规制,宫墙之外寥寥可数,而这其中从未听说过有一座名为“静波楼”的楼台。
这里究竟是哪里?为何会在黑羽营地的深处?单将飞又为何要带她到此处……
“瞧够了没有?”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如今竟然已经对这道声音熟悉到可以一音辨之的程度了。
肖南回突然生出一种想要从这楼上纵身跳下的冲动。
冲动归冲动,她还是得转身行礼。
“微臣叩见陛下。”
她始终低着头没有看他,对方也没有动静。
两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风吹动檐角的青铜铃铛发出细碎声响,带来些雨后的凉意。
天气宜人,四周又远景开阔,若非是眼下这般情景,说不定还算得上是登高远望的一桩美事。
夙未懒懒看一眼垂首沉默的肖南回。
“近前来。”
肖南回微微抬一点头,夙未就斜倚在高台旁探出的阑干上,身上披着件厚重的披风,手臂都隐在下面。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动。
他瞥她一眼却未出声,微微侧身换了个姿势斜卧着,左手似要支撑身体却触动伤处,“嘶”地吸一口冷气,身形也一个不稳。
等他再抬起头,肖南回已经飞快上前来,半伸出的手想要扶他,却在快要碰触前停住,怯怯收了回去。
夙未瞧在眼里,脸上不动声色:“孤和你共处一室,若是有个差池便是你伴驾不周。”
肖南回愣住,知眼前的人在威胁自己,只觉得自己刚刚心头那点担心和愧疚都是多余,心一横嘴上又口不择言起来。
“臣披甲而来,甲衣粗粝,恐伤龙体。”
烂借口。
夙未眼帘微阖:“然。”
肖南回暗暗松口气。
座上那位声又响起:“卿且解甲,再上前来。”
肖南回瞪大眼睛抬起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可爱假期快乐。
这一章是在路上赶的,如有错字多多包涵。
第116章 三个问题
对于寻常军卒来说,布甲同轻巧却坚固的光要甲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光要甲下可以如常穿着武服,而厚重粗糙的布甲下往往只能穿些透气的里衣,再多便行动不便、难以作战了。
一副光要甲造价近千两,远可抵挡百步开外的流矢、近可防卫刀剑挥砍,一整套穿脱下来需得一刻半的时间。
一副布衣甲造价三十七两六钱,夏不避暑、冬不御寒,就连眼下那束灼热的视线都阻挡不住,穿脱却只需要弹指一瞬间。
脑中乱作一团,热意顺着肖南回的背脊向上蔓延,短短一瞬,汗已湿透里衣。
“臣、臣畏寒......”
她的声音细如蚊呐,只怕再轻些就要被风吹散了。
许久,那道声音才不紧不慢地响起。
“也罢。”
肖南回长舒一口气,却不敢再掉以轻心。
她抬头,突然发现他面前的小案上放着一只紫釉瓷碗,碗中盛着些汤药,瞧着已经冷掉的样子。
肖南回头一次如此感激自己情急之中的观察力,当下飞快说道:“这汤药似乎凉了,臣去叫人来热一下。”
说罢,她便要上前去端那药碗。
手才伸出一半,对方那不紧不慢的声音便已响起。
“这药就是要放凉了才刚好。何况......此处并无旁人,何必多此一举。”
她的双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陛下服药吧,臣可先行告退......”
她这厢话音未落,那边夙未手指一松,手中瓷勺便应声跌落在那碗中。
“孤右手不便。”
这是什么意思?摆明要她上前伺候吗?
肖南回盯着那瓷白的汤匙,恨得牙痒痒。
对面那人像是毫无察觉:“怎么?不会伺候人吗?听说青怀候义女最是能干了,青怀候每次战场带伤,都是肖营卫帮忙在旁打理呢。”
肖南回把额角的青筋憋了回去,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义父向来军纪严明、以身作则,行军中作息待遇与军卒无异,寻常军卒如何治伤、他便如何。”
“哦?”夙未眼里像是突然亮起光,声音也染上几分趣味,“此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