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220)
“咔嚓”一声,丁未翔手里的琉璃盏碎成了渣渣,随即冷哼一声。
“我守护主子十数年,他连手指都没割破过。我才将他托付给你几日?你竟然让他流血!”
对方字字诛心,她又无力辩解。
总不能同他说:是你主子非要扑上来挡那一箭吧。
肖南回低下脑袋:“要不然你扎我一刀,咱们就算是两清了。”
空气一时安静,只剩灶上的陶盅还在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
不知过了多久,丁未翔终于站起身来。
她以为对方当真要拔刀之时,却见他只是小心垫了布,将那陶盅内的东西用纱网过滤后,倒在一只玉壶里。
洁白细腻的壶身中隐隐透出些药汤的黑色来,她望着那黑漆漆的东西咽了咽口水。
这玩意怎么看着有点像......杜鹃每个月熬给她补气血的十全大补汤呢?
“你自己送进去。”
冷不丁,那玉壶便被塞进她手里。许是玉石寒凉的缘故,摸着只是有些温热。
可是她心神作祟,觉得手里的东西烫手的厉害。
“这可不大好,你如此辛苦、费神费力熬出来的东西,我怎么好抢了这份功劳......”
丁未翔那张向来有些木讷的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就在肖南回差点以为对方是对她心存暗恋而羞涩之时,一声气沉丹田的怒吼便冲着她的面门而来,直要将她的天灵盖都掀了去。
“你以为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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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意就不愿意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肖南回换了个手举火把,用另一只手揣着那只玉壶。
这条黑乎乎的密道中石阶已经有些磨损严重,因为没有点火把的缘故,似乎看不到尽头。
半刻钟前,她从丁未翔那近乎咬牙切齿的说明中才反应过来:找她前来的并不是他,而是今日才转醒的皇帝。
皇帝已经苏醒的事在天成军中似乎没有广而告之。或者说,他曾经在小雪那天因敌袭而失联的数日危情,也是大半人都不知晓的事实。
这一段隐秘的历史虽然短小急促,却意义非凡。只是由于那众所周知的缘故,即便是作为书写这段历史的主要参与者,她的名字也不可能出现在史书上一笔一划。
想她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接下这趟南下的任务,也不知到头来能得个什么封赏。怕就怕得的都是金银赏赐,她一心期盼的功名却反而落不下什么了。
叹口气,她向前路张望一番,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黑暗。
这密道就藏在丁未翔煎药的破石头房子下面,看样子应当是那孙太守用来囚禁私犯的地牢,但却比那日她受刑的地方深邃了不少。
看来议事厅未必有假,只是不在明面上罢了。
又走了大约数十步的样子,前方终于隐约透出些火光来。随着密道在尽头一个转弯,一间可容纳百人的石室出现在她眼前。
四周石砖上的凹槽彰显着这里曾经挂满刑具,而如今此处却空空荡荡,这就显得那当中坐在石椅上的人分外显眼。
“臣肖南回,参见陛下。”
夙未没有起身,宽大的裘衣在领口扣得紧紧的,衬得那张脸比先前看起来还要清瘦。
“出生入死、劫后余生,肖卿同孤就只有这两句话要说?”
先前她是有股子冲动想来看看他是否安好,可如今教他这么一问,她反而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
想了想她还是拘谨道:“陛下可还安好?”
“安。”那人语气甚平,似乎对这白开水一般的问话颇有不满,“只是胸口甚是疼痛。”
胸疼?他说他胸疼?
她该怎么回答?
是的,我的陛下。您的胸口让人穿了一箭,会痛是很正常的事呢。
她舌头抽筋,只觉得眉毛一直在跳:“陛下真龙之躯、福泽深厚,定会平安无事的。就是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是......”
“你没有东西要给孤么?”
她后知后觉想起来手里的玉壶,赶紧递了过去。
“药是丁中尉熬的,臣不敢居功。”
纤长的手指拨开玉壶的盖子,一阵冲鼻的药味在石室蔓延开来,他却似是半点也没闻到,眼都不眨一下便将壶中汤药一饮而尽。
“孤本意是要你来煎药的,看来他到底还是不肯,非要自己动手。”
肖南回开始有点感激丁未翔这事必躬亲的态度了。
“臣手脚粗笨,怕是会毁了药材。臣也自知此次护卫不力,理当领罚,陛下若有差遣,肖南回定当万死不辞......”
“这次的事,除孤与你二人外,细节只有未翔知晓。今后对旁人,也都不必再提。你可明白?”
她一凛,身上突地冒出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