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以为我死后黑化了(155)
书生听完,沉吟不语,再看向台上的时候目光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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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游紫袍乌靴,囚台的木板在他的落脚之下吱吱作响,仿佛人临死之前的哀嚎。
“那家的人从来标榜自己是大圣贤,你觉得你为她做到这般地步就能得到好了吗?等她看透了你的内心其实与我一样掺杂着污秽,你的双手也沾有无辜的血,你也会是被放弃的那一个。”李义森吐出一口污血,仰颈看着崔游。
崔游狭长清冷的眸子直视天光,闻言也垂眼看他。
地上的那个人早就在狱中失去了所有的斗志,连反抗的举动都没有了。此时,或许是因为临死,他还有一丝不甘,利用着他以为的窥破天机来诛心。
崔游垂眸浅笑,浅色的眸子无波无澜,低下腰:“你错了。今日斩你,不单单为我心爱的女郎,也为被你泼上脏污的李帅与因你枉死的冤魂。就算我他年死入地狱,要趟的刑终究会比你少一些,要赎的债终究会比你轻许多。今日在此痛苦而死的人是你,站在高处看你的人,是我。与我诛心,你不配。”
他直起身,目光遥遥看向令台上那个披着斗篷的女郎,与那双明艳的眸子对上,彼此相对颔首。
令官看着漏刻,对崔游道:“崔相公,时辰已至。”
崔游往令台上走去,丢下令签:“时辰已至,罪人李义森,腰斩行刑。”
令官高声重复:“时辰已至,罪人李义森,腰斩行刑——”
一个干瘦老妪用尽全身力气将臭鸡蛋丢到李义森的脸上,满脸泪意:“獠狗,还我儿命来,呜呜呜呜……还我儿命来啊!”
这是一个因李义森勾连外国而无辜送命的士兵的母亲。
像她这样的母亲,数以万计。
因为她是平民,即便他的儿子为了保护家国冲在前阵,也不被这些高高在上却没有心的人所在意。
与他们而言,这些士兵不过是牺牲在权柄与利益之下最平凡普通的一个棋子。
一声哭起,万声同怒,无数的臭鸡蛋丢上李义森的头上、脸上。
往日里都是默然观刑的人群里一声怒呼:“时辰已至,罪人李义森,腰斩行刑!”
无数人相和。
“斩!”
“斩斩!”
“斩斩斩!”
刽子手往手上吐了一口唾沫,喷溅到李义森满是臭鸡蛋液的脸上,目冲丈量着李义森腰间。
他经验丰富,知晓哪里是即便砍下才会死得最痛苦。
刽子手高举屠刀,重重落下!
血色溅到旗杆上的一刹那,厉风卷来,满天云散。
原来刚才的乌云笼罩的阴沉背后,竟是这样霁亮的天色。
底下的书生抬头对上湛蓝的天,对胡商道:“你看,天亮了。”
胡商摇头:“许多年前,我就以为天已经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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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无芳直直看着囚台上那个分成两截也并没有立即死去的人痛苦哀嚎着,数不清的投掷物带着恨意往囚台上扔,连刽子手都不得不躲开避让。
她看向崔游:“他刚才对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崔游道。
她知道他不愿多说,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也不往下追问,而是对他道:“多谢。”
他在宽袖之下握住她的手:“大恩不言谢,女郎当以身许之。”
姜无芳没有回答,只是手上使了些力气,紧紧回握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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髹金漆的匾额轰然坠地,着绣金丝绸袍,系金玉蹀躞带的郎君们披头散发被兵卒驱赶着往前走,脚下踩过“文侯府”三字也无知无觉,恍若傀儡。
这些人享受惯了锦衣玉食,看似高高在上,实则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枯树皮子。
兵卒们将闪着寒光的刀一亮,便吓得魂不附体,噤若寒蝉,只能木木就范。
女眷还未被处理,曾经的闺女贵妇只挤作一团,哭做一堆。
文新燕呆呆看着湛蓝的天穹,目光空洞,喃喃道:“这就是你说的树大招风抓不住地的一天吗……我如此心悦于你,你却为了这么一个贱奴……”
文母见她疯魔了,不顾自己泪流满面,赶紧来拍她的胸口,小声道:“燕燕,燕燕,你怎么了……你缓缓神来……之前我私底下给你的那些田庄铺子没入公账,想来他们也查不到,快些拿出来,疏通疏通,也好给你父兄免罪啊……”
文新燕被文母冰凉的手拂过额头,像是惊醒一般,不再愣怔,倏地坐起来,拂开文母的手,冷笑道:“阿娘,我没事。都这般时候了,哭能顶得上什么用。阿耶和阿兄定的是死罪,那些田地庄子不过是杯水车薪,抵得上什么?再哭也救不回来他们。”
文母被提起伤心事,想着刚才像猪狗一般被赶着往外走的丈夫与儿子,更是悲从中来:“燕燕,那可是你的父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