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切白太子的温柔刀(80)
“殿下恕罪,是奴婢……”沈离枝略觉奇怪地开口,刚抬起头,视线还没触及太子的衣角,她就幡然醒悟。
原来太子并不知道她的生辰。
所以,那份生辰礼物原来并不是给她的。
世上哪有这么多特别,唯有自己过度揣度。
说是赏赐,偏偏因为一行字而胡乱揣测旁人的意图,这才有了眼下的几分伤怀。
沈离枝唇瓣动了动,又往两旁稍一牵开,把那丝浅淡的怅然抿住,她复垂下头,压低后脊。
咽下无用的解释,她只声音低柔说道:“请殿下责罚。”
李景淮不由冷哧了一声。
这么容易就认错受罚,连一丝争辩的迹象都没有。
掉进蜘蛛网的蝴蝶犹知道挣扎一二,竟不知道沈离枝究竟是怎么养成这样的性子?
虽然如此顺服,却依然让他觉得心里不悦。
李景淮又颦起眉,瞳仁里倒映的火光晃了几晃,像是他有些不宁的心神。
他不太能明白这种莫名的情绪是从何而来,于是走近几步。
护卫们纷纷给他让开路,直到沈离枝面前再无人阻挡,李景淮旁若无人地立在她跟前,手里还没放下的马鞭此刻替代他的手指把那张低垂下的小脸抬了起来。
不出意外地,他看见一张温柔宁静的脸。
只怕无论怎么罚,她也不会有什么动容。
那又有什么意思?
刑罚就是要让人惧怕、痛苦从而畏惧到颤抖才作用,像她这样的只会用一双黑白分明又无辜的眼睛,安安静静接受,倒是显得别人是在无理取闹一般。
李景淮撤开鞭子,沈离枝的下颚却还保持着被他抬起的角度,只是把视线又低垂了下去。
“将她撵走,把沈知仪带回西苑。”太子说完这话,把鞭子往后扔给常喜,举步往前,不再为他们的事停留。
常喜正看着冯嬷嬷出神,冷不丁一物抛至眼前欸了一声连忙接住,见太子几步已经走得快没影,他扭头翘起指头对他们道:“太子说得可知道如何办了么?”
众人齐齐拱手应是,不敢再置喙。
沈离枝回眸看了一眼冯嬷嬷,老人两眼通红,脸色灰白,花白的两鬓上还沾有灰尘草屑。
这一路她来得不容易,不用明说,沈离枝也看在了眼里。
“冯嬷嬷今夜可有地方住?”
冯嬷嬷连连点头,不敢再给沈离枝添心烦。
“有的,小姐不用担心老奴,是老奴给小姐添麻烦了……”冯嬷嬷还心有余悸,说着她又想起了一事,连忙把身后的提盒小心翼翼拿了过来,正准备递给沈离枝。
护卫伸出一柄长刀隔住了冯嬷嬷的提盒推了一下,“东宫禁止外物,请老人家不要再给我们添事了。”
沈离枝抬手搭在刀鞘上,阻了护卫施于刀上的力度,让冯嬷嬷的提盒不至于倾翻。
她一边对护卫说了声‘抱歉’,再转头对冯嬷嬷摇摇头,柔声说道:“嬷嬷不用担心,我在东宫一切就好,今夜已经晚了,嬷嬷先回去歇息吧。”
冯嬷嬷此刻不敢再和东宫的护卫起争执,用力点点头,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又把手搭在她小臂上握了握,“小姐你清减了许多,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沈离枝莞尔,拿出自己的手帕给她擦了擦,“嬷嬷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担心我。”
冯嬷嬷勉强笑了起来。
她怎么能不担心,一个从小就娇养的姑娘变成一个伤了痛了再也不会说出口的人。
就好像一个果子总是维持着完美的外壳,却从不会有人知道里面有多少伤痕。
常喜捧着太子的马鞭一路小跑才追上他的主子。
李景淮穿得是适合骑行的靴,走在花砖上,咔咔的声响,像是极为不耐。
常喜迟疑片刻,盯着他背脊上垂下的发尾,跟了小半路才小心翼翼开了口:“殿下,老奴觉得沈大人的那个嬷嬷有些眼熟。”
李景淮步伐放慢了下来,微微侧脸。
夜深,几只噪鹃在树丛中发出‘归、归、归’的叫声。
都说噪鹃是招鬼鸟,被视为不祥。
可是有些时候,还真的希望死去的人并不是真的彻底消失,而是以另一种姿态继续存活在同一片天宇之下。
沈离枝赤脚轻步,走到窗边,将窗扇打开了半边,让月光从树梢顶上撒入屋中,在她的脚边凝成白光。
树冠上几个影子被她开窗的动静惊扰了,在树杈上来回跳跃了几下,然后扑着翅膀飞远了,带起了一阵簌簌声响。
沈离枝侧头看向屋子的另一侧,罗知微并没有被吵醒,安静的屋中只有她轻微的呼吸声。
她又将两人之间的纱帏轻轻放下,让月光不至于照到罗知微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