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千岁(38)
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梭巡着,正要望向榻尾时,只见面前白光一闪,那只暴露在外的嫩白小脚缩回了罗裙。
皇帝朗声大笑,“你既然是朕的妃子,何必害羞呢,快让朕瞧瞧。”
“妾的伤口流脓感染,恐污了皇上的眼。”以芙说得很客气也很冷淡,像是抽离了感情的布娃娃,不带一点情感。
皇帝供起的脊背慢慢地伸直了,他的目光疑惑地落在以芙那张静如古井的脸颊。
皇帝其实很敏感。自他即位以后,上至钟鸣鼎食之家,下至平民百姓,一律不准提“胖瘦”、“无德”、“无才”几个词儿。
宫里人人自危,嘴巴跟装了把儿似的紧,毕竟失了官职妃职位事小,脑袋不保事大啊。
如今以芙却干了这件事。她明明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做,只是这轻蔑的语气和矜贵的表情,在无形中给了皇帝一巴掌。
皇帝有点下不来台,心里却没怎么愤怒,毕竟以芙是褚洲的妹妹,而褚洲是他的靠山。失去了褚洲的庇护,他的江山不保啊。
他颠颠地给自己搬来台阶,“太尉!”
这一声穿云裂石的大喊声驱走了以芙的瞌睡虫,也惊醒了石桌边闭目小憩的男子。
褚洲满袖落英,走过来的时候那袖子的白桂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一路洒在他的身后。
他走到了美人榻边,也没看皇帝一眼,径自去问以芙,“怎么了。”
皇帝尴尬地干咳。
以芙慢吞吞地从厚重被褥里抽出一条泛酸的胳膊,指指眉毛。
褚洲看了她一眼,伸出食指搔了搔浓密的剑眉,捎下来几朵掉在长眉里的白桂,“秋天了。”
“你过来。”
依了她的话,褚洲乖乖地俯身。
满头的白纷纷蹦到以芙的怀里,逗得她发笑。以芙一边把他乌发间的桂花拍掉,一边开玩笑道,“阿兄,你老了!”
“我老了,你不是也躺在这里吗。”
这不是咒她老了之后半身不遂么!
以芙转念又想,等以后老了,褚洲的头发全部都花白了,自己手脚不灵活了也挺好的。到时候他就坐在桂花边睡觉,她就躺在榻上看他。
二人在这边打闹,直把身边的飞寒和盼山看得心惊肉跳!要是在皇帝面前露出什么马脚来,可怎么得了!
去看皇帝的脸色,又觉得自己是多虑了。
皇帝对兄妹二人关系要好的传闻深信不疑,只不过站在旁边显得很亮很多余。
“太尉,朕有事与你商议……”皇帝声若蚊蝇,“关于押牢里的蔡倾辞,你说怎么个处理法好?”
褚洲踅身看向皇帝,一双大手还搭在以芙的眼睛,他的指尖勾了勾她的长睫,示意她继续睡觉。
“皇上不若与臣坐下说话。”
皇帝求之不得,与褚洲在桂花树下席地而坐——那石凳在皇帝的面前太瘦小太单薄,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蔡倾辞所犯之罪不仅仅为国法,更甚者损害了帝王之威。况且他能在宫廷禁地来去自如,想必——”
皇帝惊愕,“莫非宫里面有他的细作?”
褚洲低声,“他不过是个司隶台大夫。”
“太尉说的也有理!”皇帝恍然,“不过是个位居八品的芝麻官,要是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哪里来的胆子来行窃玉玺!”
皇帝的这一声儿喊得嘹亮且清脆,反正玉玺已经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他自然毫无顾忌。
褚洲僵硬地咧嘴,“近来与蔡倾辞有联系的人员都已列好了,届时再给皇上过目。”
“太尉心细如发,这件事交给太尉来做是再合适不过的……”皇帝大笑,“这蔡倾辞就交给你处置了啊,正好让朝里官员掂量清楚,这江山到底是谁的江山,北陵王朝是姓什么的!”
没多聊几句,皇帝急匆匆地就要走了。他不关心褚洲做事的手段,他只要关心庭掖的女人够不够多、皇位是否能坐稳。
褚洲目送着皇帝的金辇离开,有股莫名的痛快在胸腔里中震颤。毕竟皇帝的圣旨一下,又要死几十口人啊。
褚洲慢悠悠地转身,打算去哄哄病了的小娘娘,毕竟方才和皇帝议事时,她的视线就差没把自己瞪穿了。
“你说你不去害人的。”以芙又重复了一遍,“那日你分明答应得好好的。”
褚洲有一千次的设想过以芙的反应,或许愤怒的、难过的,可现在,她那双失望的眼睛像把刀一样磋磨着褚洲冷硬的心肠。
她凭什么对他感到失望?
褚洲愤愤不平地想。
他为了父母亲报仇雪恨,如今又杀了一个仇敌;他位极人臣,随便动动指头能让这个王朝跌宕不安,连皇帝都对他俯首帖耳——
多少人嫉妒他憎恶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