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光晚(133)
等到轻墨见了伤重的主子,才终于隐约明白了姑爷的怒,加之此前主子那一声叹息,她知晓,怕是轻羽姐姐这一次,活不成了。
苏林晚进牢房的时候,草席上的人猛地动了动,轻羽发丝凌乱,这一回身,瞧见站着的人,动作便就顿住。
往日陪在左右的人,似.乎前一刻,她还陪着她一起回相府取嫁妆画,替她藏起来塞在床下,一转眼,竟是成了叫人无言的那一个人。
半晌,那草席上的人起身往前几步,对着她拜下:“夫人。”
“轻墨说,你想见我。”苏林晚自问并没有经验,背叛这种事情,她以为,不出去交朋友,就不会有了,不想除了孙姐姐,竟然还有身边的丫头。
孙姐姐离开久了,她终究没能问出一句为什么,便是梦中也没有梦见,以至于她连一次对峙也没有过。
此番瞧着面前苍白脸色的轻羽,她竟发现,原来,原因早就不重要了。
“夫人,奴婢有错。”轻羽跪了下去,身上的衣裳还有血污,应是此前伤口没有好生治落下的。
“我叫轻墨收拾了干净衣裳来,隔壁送了热水,你最是爱整洁的,脏乱着定然不曾好睡,这些日子苦了你了。”苏林晚却没有接她的话,只继续道,“待梳洗好了,好生睡一觉。”
“夫人。”轻羽眼神一亮,仰头瞧她,却意外发现,那双眸子浅淡,虽是不及姑爷万分之一的冰寒,却到底疏离,“夫人……”
“轻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我原谅你了,这是真的,”苏林晚看她,“可我不敢再留你,这也是真的。”
跪地的人抿了唇,眼眶都是红的。
苏林晚瞧着那清泪淌下,终于伸了手替她抹了:“只是,我必得问你一句,你可是被人用毒所控?”
倘若是毒,只怕席辞还没曾研究出来。
轻羽咬牙,摇了摇头:“没有,是奴婢鬼迷心窍,以为……以为那人不会害夫人的。那时候恰逢奴婢的兄长偷偷找上奴婢,兄长嗜赌如命,多次要奴婢给他前,奴婢苦不堪言,拉扯中失手……失手杀了他……那人从未曾真面目见过我,他说可以替奴婢按下这桩人命,却要奴婢定时将主子的事情记在纸上送去点心铺上。”
说到这里,轻羽却是自己苦笑了一声:“奴婢无知,只以为是一心爱慕主子的人,加上他确实并没有想要晓得其他的东西,是奴婢浅薄。”
千算万算,没算到结果竟是这样。
苏林晚兀自缓了一会,才慢慢开口:“是我没有关心你,没瞧出你的难处,只晓得日日拉你读话本子,你可怪我?”
轻羽哪里会怪她?霎时眼泪更是决了堤一般:“主子眼睛本就不好,哪里是主子的错,是奴婢鼠目寸光,贪生怕死。”
“中南很安全,我驱你离开,对他,便也无用了,他不会寻你。”苏林晚顿了顿,“再者说,国将不国,乱世之中,便是你当真失手杀了兄长,也无人会翻出来了。”
“夫人!”
“走吧,我会命人护送你,往南寻一处住下,好生过日子,你聪明,定不会叫恶婆婆欺负了。”说起这,苏林晚想起往日里读到话本里的婆媳纠葛,主仆三人总是一并感叹,时光真是残忍啊。
这.一句,轻羽立时就记得几人的笑谈,面上复又灰了一层,只是,不过片刻,她便恭谨磕了个头:“谢夫人。”
地上草席湿漉。
苏林晚想伸手扶她起来,行到边上,终究折身出去。
主仆缘尽,又何必温柔。
走出大牢的时候,冬日的阳光照在了脸上,远远,有人近前。
掌心温暖,是行迟的手。
“见过了?”
“嗯。”苏林晚抬头,“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我是这般凉薄的人。”
“留下,心中有结,终究不复往昔,徒生猜忌,做不了主仆同心。”男人牵着她走,“不如放她自由,天高海阔,留一份主仆情谊。”
罢了一低头,小姑娘吸了吸鼻子。
“哭了?”
“没有。”苏林晚摇头,发上的珠串缠了发,“只是有点心酸。”
行迟笑了笑,伸手替她解了那珠钗:“京城赌坊所有的赌徒都记录在案,她兄长欠钱是真,借钱亦是真,只是,在借钱之前,已经被市井流氓打得吊了半口气,本就血气冲头,任谁推过去,也得死。”
苏林晚怔住:“不是轻羽失手?”
行迟站住:“只要不择手段,想控制一个人实在太简单了。”
跟着他站住,苏林晚拧起眉心:“行迟,做了皇帝,免不得要把控人心。”
“……嗯。”
“我听说一个词语叫孤家寡人,在皇位上的人,到最后,终归寂寞,”苏林晚看住他,“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