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金屋(21)
沈沅悄悄打量他的脸色,但他确实掩盖得很好,除了淡然冷漠,什么都看不出来。
“允儿想见你一面。”所问非答的一句。
陆浔袖中的手微紧,很快又松开,“嫂嫂只需告诉他,七哥已经死了。”
寒风突然吹进来,陆浔猛地咳出声,不久前中了毒,尚没寻到解药,毒就已深入五脏六腑。他迅速背过身,右手攥拳抵着下颌,一声一声地猛咳起来。
身形从开始轻颤到后来愈加厉害,单薄孤寂,消瘦清冷。沈沅帕子搅在一起,担心地看着他,陆浔极力想忍住,却奈何体内的毒突然变得更加厉害。猛地,他口中呕出了一滩黑血,沾染了干净华美的马车壁。
陆浔背过身,不想让沈沅看到他狼狈的模样,用衣袖仔细擦拭着嘴角的血,却越擦越多。
忽然间,他感受到后背有一股轻柔的力量,在徐徐地安抚,甜腻的橘子糖把他苦涩泛腥的味道驱走,竟一时让陆浔有些沉溺。
她温软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你…要不要紧?”
陆浔苦涩地闭了闭眼,袖中的手缓缓收紧,他已经无数遍在提醒自己,她只是在可怜他。
第10章 如愿
马车已经过了陆浔要离开的地方,沈沅倒了盏温水递到他面前,粉嫩的指甲沾了他身上的血迹,像是红艳的点缀。
陆浔抬手接过杯盏,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柔荑,不似他身上的冰冷,有独属于她的温软。
杯中的水被他一饮而尽。
“你日后打算如何?”沈沅问的声音并不大,因两人离得尚近,他一抬眼就能看到她卷翘如蒲扇的长睫,淡茶色的眸子有轻微的试探在里面。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仇恨对一个人而言是能吞噬一切的猛兽,她在害怕,害怕他活着会对陆家报复。
她毕竟是陆晋的妻子。
陆浔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擦着杯沿,他在想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怎么对待这个小嫂嫂,是该让她随着陆家人落得同样的下场,还是看在她三番四次可怜他的份儿上给她一条出路。
沈沅听不到回应,轻声叫了句,“陆浔?”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叫这两个字,软软糯糯还有少女的稚嫩,却又不失端庄温柔。
陆浔看她一眼,又缓缓转开,“离开长安。”
既然她那么巴望着他走,就如她所愿。虽不是现在离开,但告诉她也无妨。
不知为何,沈沅听着他的话要比方才还凉薄无情,好像是为了让她满意才应付回应。
不过沈沅确实不想让他留在这,不仅仅是因为怕陆晋杀了他,还因陆浔的武功之高,怕他和陆家鱼死网破,这并不是沈沅想看到的结果。
马车到了满会楼,沈沅披上狐裘,下车时回头叮嘱陆浔,“马车会绕到后街,那里少有人经过,届时你再下马进来。”
沈沅说完就下了马车,环素在下面紧张地看着她,开口,“夫人,您有没有事。”
沈沅摇头,“进去吧。”
满会楼掌柜早就熟识沈沅,见是她来,忙叫了跑堂的小厮带着沈沅去了二楼隔间,里面摆了几道热好的饭食,下面还置着一个装了男子衣裳的衣匣。
沈沅坐下饮了杯热茶,等了会儿外面还是没动静,又叫环素出去看看。
长安街尚是热闹,沈沅却只感受到刻骨的凉意,满心期待的婚姻变至现在的地步,她从未想过。
祖母教导她处事要三思而后行,她现在不管不顾就要回沈家,祖母见到她没帖子回来,大约要训斥责罚吧。沈沅单手托着下巴望向窗外飘动的云霞,一时有些惆怅的悲意。
她可悲,白如雪可悲,那个无辜的孩子更加可悲。
沈沅想的出神,并未注意到门口的响动。拖着血衣的人悄声开了门,入目所见就是女郎姣好温柔地侧颜,恬静温婉。
云霞为衬,万物无声。
陆浔沉默地站在门口,直到跟上来的环素出声,“夫人,公子到了。”
环素这话一落,就见到七公子目光淡淡瞥向她,透着薄凉的寒意,让环素不禁觉得脊背生寒。
沈沅倒是没注意,反而收起方才的惆怅,含笑道“进来吧。”
陆浔进了屋,沈沅让环素在外面看着,有不对劲立即进来知会。
“我提前让人备了干净的衣裳和伤药,料想你还没用饭,也备了些饭食。”沈沅把衣匣和药箱拿出来,她弯下腰,纤细的腰条背对着他,再往下就是她圆润的臀部,没了外衣遮掩,那轮廓看得更加清晰。
陆浔移开眼,向上是她用银簪挽着的妇人发髻,鎏金芙蓉耳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抱着药和衣裳转身看他,笑容明媚。
或许是这一别不会再见,让沈沅心里的柔软更大,她把东西捧在手里走到陆浔面前,小臂稍稍抬高,“沐浴后擦好药再换身衣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