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镖头家的碾玉娘(3)
玉染香伸出瓷白的食指推了一下那块比巴掌稍长的玉料。
玉料在桌上滚了滚,‘轰隆隆声’中夹杂着脆响。
听声音不错,不过到底是不是块好料,要磨掉皮层才知道。
玉迟生手忙脚乱把玉料拿起来攥在手里:“好闺女,这个可不能这么玩儿。”
玉染香缩回手,眯眼一笑:“知道了。”
玉迟生迫不及待地往后院的小作坊去了。
玉娘子无奈地笑了笑,取了把梳子,给玉染香梳着头。
玉染香也拿着一把竹子做的篦子在手上把玩。
乌木梳子滑过柔长乌亮的发丝,好像划过一匹上好的缎子一般。玉娘子每隔几日便会用茶粕和温水给她洗头,养得玉染香的头发乌黑浓密。
“我家香儿这么好看,以后不知道会嫁个什么样的夫婿?”玉娘子抿嘴笑。
玉染香手一僵:她怎么把这件事忘了。十四岁就要出嫁,算算也就一年不到了。
雨终于停了,门外传来喧闹声,听上去像是有马车停在了门外。
玉染香下意识抬头,恰好与那从门边路过的人四目相对。
那人冰冷的眼里闪着孤狼的寒光,浓密的胡须遮住了大半张脸,那身板高大得进门都要微微低头。尚在滴水大蓑衣让他越发显得魁梧,车夫立在他身边瘦小猥琐好似那跟着判官的小鬼儿。
玉染香打了个冷战,篦子掉在桌上。
玉娘子忙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安抚:“香儿莫怕,隔壁搬来个新邻居。这大概是来帮忙的脚夫,稍待一会儿就会走。”
那人不曾停顿半步,在门外一晃而过。
墙那边果然也热闹起来了。
玉染香从小少见人,胆子小。玉娘子也未觉怪异,起身去关上了门。
倒是玉染香自己缓过劲儿来后暗自纳罕:她也见过不少各色人等,怎么会被这人吓成这样?大抵是这身子太弱了。
“前面吵,你去后面看你爹磨玉吧。”玉娘子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玉染香也正想去看看,便应了一声跑到后面去了。
玉迟生的小作坊是用木板搭起的一个简陋屋子。
起初小作坊在墙外。后来一次大雨把后院的墙冲倒了,玉迟生重砌围墙的时候便索性把墙往外面的树林移了一丈,将小作坊、柴房和水井都给围到了新墙和旧墙之间。
小作坊里,玉迟生正用打湿的竹片蘸了筛子筛过的细河砂磨方才那块料的表面。
听见玉染香进来,他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忙碌去了。
他没钱买好的碾玉砂,又一点都不肯马虎和讲究,所以特别费时间和功夫。
身后的木盒子里摆满了玉迟生用捡来的边角料做的各种玉雕的摆件,玉佩什么的。料子稍差一点的都被玉迟生卖了维持生计。现在留下来的这些东西都是玉料好的上等货。
玉迟生性子倔,宁肯饿着也不舍得贱卖它们。
玉染香体谅玉迟生,却也心疼玉娘子。
虽然从没听玉娘子有过半点微词,玉染香却知道玉娘子绞尽脑汁才勉强能张罗开这个家。玉迟生若是肯把这些东西卖出一半去,他们也不至于过得这么窘迫。
墙那边猛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叫骂声,声音又尖又细且响亮,划破雨后清冷的空气,刺的玉染香心里一阵发毛。
“你这厮,真是狮子长大口能吞多少吞多少。你以为我家只有孤儿寡母两个人,就好欺负吗?”
第二章 玉不琢不成器(下)
回话之人却有气无力:“石大娘,你们家箱笼十几个,又不舍得多请一个人帮忙。我和马儿都累得脚软,收您五钱银子真不多。”
咦,方才那个面相凶狠的大胡子竟然真是新来的邻居。玉染香暗暗惊诧。
石大娘越发拔高了音量:“这瘸了腿的马儿只驮着我们走了十几里路,还吃了我们五个大钱的草料,你路上也喝了两回茶,好意思跟我们要五钱银子?”
马夫越发没好气了:“早知道你连五钱银子都不给,我就不接你这活了。”
有人从后面走上来,“好了,娘,多给他一钱银子让他走吧。他也辛苦一早上了,不要闹得邻里街坊都看笑话。”
石大娘说话的声音立刻小了,嘀咕着:“戏文上怎么说来着。虎落平阳被犬欺,我儿子石渊渟堂堂当朝状元,如今竟然落到被你们这些贩夫走卒敲竹杠。”
玉染香咂嘴:啧,看来这个石大娘不是个好相与的,小气刻薄还好吹牛。
平头百姓大多是大字不识的睁眼瞎,能写几个字就算是读书人。状元更是每年才出一个。
石渊渟那副尊容,做山贼很有前途,当状元……有点难。
墙那边终于又安静下来。
玉染香收敛心神,接着看玉迟生磨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