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燕缩在徐墨怀背后,扯着他的衣服不敢动,要不是徐墨怀抓着她的胳膊,在这两只细犬边闻边转圈的时候,她已经忍不住拔腿就跑了。
等狗叫声远了,她紧绷的身心终于松懈,硬是将逼到眼眶的泪花给忍了回去。
“你好端端地怎么……”徐墨怀的话只问出一半,心中便得到了答案。
回到的长安的路上他早就将马家村几个人抛到脑后,却不曾想到不过是杀了几个苏燕的仇人,能将她吓到这种程度。当面反应大一些也就罢了,如今过了这么多日,她非但没有忘却,反而因此一事开始怕狗,即便她从前也是养狗的人。
徐墨怀望着她惊魂未定地平复呼吸,半晌没有说话。
苏燕没有听到他不耐烦或嘲笑的话语,还以为自己是把他惹到了,不安地低着头等他发话,过了一会儿,就听他平静道:“走吧,狗已经让人牵走了。”
苏燕缓了口气,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腕,跟着他去了一个很大的院子。
她第一次知道院子可以做这么大,里面的花圃里种了各色各式的花,苏燕一个也没见过,光是一个花圃就比她的家打多了。院子里还有假山与莲池,里面的荷叶漂在水面上,与她往日见过的都不一样,荷花也大不相同,水池里有几尾锦鲤在莲叶间穿梭嬉戏。
徐墨怀看她似乎是从方才的惊吓中走了出来,已经开始好奇地打量这个院子了,便准备交代几句话就离开。
苏燕毫不讲究仪态,蹲在地上去看那些形态各异的花。
徐墨怀站在她身后,也没有出声阻拦。
“你以后就住在枕月居,每日会有人侍奉你的起居,朕会让夫子教你读书识字,若朕来抽查,你还是半点进步都没有……”他说到这里,语气便多了警告的意味。
苏燕瑟缩了一下,好似手心都在隐隐作痛。
“没有朕的吩咐,你哪儿也不能去。至于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最好也在心中掂量清楚了。”
苏燕一动不动地听着,徐墨怀见她乖巧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忽然觉得就好像在摸他养的狗一般。
不过相比之下,狗可比人听话多了,至少不会违抗他的意思,更不会背叛抛弃。
过了一会儿,他准备要走了,苏燕还在那几株芍药面前一动不动地蹲着,像是在发呆一般,半点没有要与他道别的意思。
徐墨怀问:“知道皇帝要走的时候,你该说什么吗?”
苏燕疑惑地扭过头看向他。
“你该说恭送陛下。”
她领会了意思,立刻就跪下去准备给他磕头。
徐墨怀只觉得脑子里有个地方突突地跳,伸手将她一把拽起来,没好气道:“谁告诉你在皇帝面前必须要下跪磕头的。”
本朝并没有那么多忌讳,除了民间帝王仪仗出行的时候要做个样子,从来没有要人动不动下跪的,甚至他父亲在朝堂上看臣子站累了,还会如前朝时命人搬来席子,让朝臣们跽坐着议事。
“不用下跪?”
“不必。”
她点点头,连行礼都不会,僵站着说道:“恭送陛下。”
徐墨怀发觉跟她计较这些毫无用处,转身便快步走了。
随着他的背影消失,苏燕坐到水池边上,俯身去逗弄里面的锦鲤,终于在粼粼的水光中,看到了自己一团墨迹的脸。
——
徐墨怀从枕月居离开,常沛已经在候着他了。就在快离开青環苑的时候,他突然回想起了什么,随后对侍者说:“带人把那棵牡丹花树移去枕月居。”
常沛听得连连皱眉,一个乡野间出来的村妇,能识得什么牡丹,再名贵的花都是糟蹋。
然而到底是件小事,他虽爱花,却也不至于斤斤计较,徐墨怀说什么都应了。
尤其是长公主与皇后的忌日临近,众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要小心谨慎,绝不能招惹到徐墨怀。
这几年的忌日,连公主都不能接近徐墨怀,只有常沛能守在一边,这几乎成了宫里一件心照不宣的事。
——
苏燕住进青環苑以后,每日都有人送来上好的衣裳和吃食,为她梳起复杂的发髻,金钗玛瑙都往她发上簪。就连洗澡都有人守在屏风后,随时等着她呼唤。还有人往枕月居栽了一大棵花树,搬花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弄掉一片叶子似的。紧接着就有人告诉她,那就是牡丹花。
侍奉的人对她照顾得很周道,但苏燕却总觉得怪怪的,在这里她不用采药,不用劳累地爬山了,却也没人会在乎她的想法。
加上她的官话带着乡音,听起来便会有几分滑稽,有侍女几次在她开口时发笑。起初都还克制着,最后见苏燕根本不计较,笑的时候也不遮掩了,让她都有点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