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她找来巾帕随意地擦了几下湿发,随后头发披在肩头再怎么滴水也都不管了,任由背后都是水痕。
莫淮看不过去,索性接过巾帕站在她身后替她擦干。“夜里洗什么头发?”
苏燕这才想起白日里的事,没好气道:“你一说我想起来,都是那些不长眼的官兵在街上纵马,溅了我一身泥水,头发都沾了不少,不洗干净如何睡得安生。”
“纵马?”他手上动作一顿,随之微微皱起眉。
前朝战乱死伤无数,天下的马都被拉去充公了,如今虽调养生息渐渐好转,像云塘镇这样偏远的地方,整个衙门也才一匹品相不佳的老马,哪有一堆官兵纵马的道理。如此想来,只怕是有大事发生。
“听周先生他们说,是秦王在搜捕太子下落,他们说大靖的太子要东山再起了。”苏燕正在整理今日买回来的新布,对这件事有些心不在焉。
莫淮却像是很有兴趣,接着问她:“来了多少人?”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今日街上纵马的那些个,约莫有二三十人。听闻秦王派兵搜捕整个清水州,我们云塘镇这边的阵势还算小的,应当过两日便走了吧。”苏燕说着便低下头去,湿冷的发丝垂落在莫淮的腕间,他压低眸子,一言不发地望着她比划那块墨蓝的衣料。
他居高临下地站着,能望见她松散的衣襟下白腻的肌肤,胸脯随着呼吸起伏着,像是一团绵软的雪。
窥见衣下风景,莫淮也只是默默将目光别开,神色没有半点异样。
苏燕一无所知地折腾手里的衣料,烛火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随着微风拂过,影子也微微颤动着。她掰着指头费力地算今日去镇上的收支,一边心疼地说:“这块料子花了快半贯钱,还好今日草药卖得多……”
莫淮面上一片漠然,紧接着又听她轻声细语地说:“等明日我得了空,好替你做一身新衣裳,这块料子我一眼便相中了,你穿上定然极俊俏。”
她说到这里又一顿,随即笑道:“也不对,你这样好看的人,穿什么都俊俏。”
莫淮怔了一下,捏着巾帕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舒展了,唇角也微微弯起。
他曾受万人膜拜敬仰,文人名士的赞文还是谄媚之人的恭维,他从小听到大早已不为所动。可如今面对苏燕用别扭的官话说出的质朴夸赞,他竟心底生出了一丝微妙的感受,说不清是怎样的情绪,但的确不算太差。
“今日劳烦你了,早些就寝吧。”
苏燕住的屋子并不算大,和多数人家一样,卧房便是正厅,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则另有偏房放置。家里多出一个莫淮后她从山上拖了竹子回来,又做了一张简易的竹床留给自己睡,二人的床榻紧挨着,中间隔了一张小桌。起初这样毫无顾忌也是因为他伤得动弹不得,后来习惯了也就懒得再重新布置。只是日后说出去,她的名声只怕好听不到哪儿去。
苏燕的头发已经半干,躺下去后仍感觉冰凉。她听着身旁人平稳的呼吸,不禁去想日后的事。
她为了给莫淮医治,攒下的银钱已经所剩不多了。但还好,他说好了日后要带她一起走,去看繁华的京城,去天底下最好的酒楼。那个时候她也能去寻自己的亲人,再不是孤单一人无依无靠。那个时候,她应该就可以更好地与他相配了……
翌日一早,苏燕做好了早膳,在晨雾缭绕中去割了草回来喂牲畜,又拖了一大桶衣裳去溪水边洗。莫淮捏着粗劣的毛笔,忍着难闻的墨写下书信,苏燕晒好了衣裳,回屋的时候看他神色不耐地盯着分叉的笔尖。
“这只不好用,我改明儿再替你做一支。”反正院子里还栓了只羊羔,尾巴毛扯上一把就好了。
莫淮强忍着烦躁,说道:“不必了,勉强一用。”
他怎会指望一个不会写字的人做支像样的笔,如今秦王来到清水郡,他的部下想必也寻到了消息,离开这个穷乡僻壤的山村不过是指日可待,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如今回想,这度日如年的六个月都过来了,他只需再忍耐几日,就能彻底从此处脱身……
想到这里,他挂上温柔笑意,说道:“燕娘,你过几日是要再去趟镇里吧……”
一番交代后,苏燕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将信压在了针线筐里。总是留在家中实在无趣,她便询问:“我要去放牛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山地里开了好多花,日头也不晒。”
她眼睛亮盈盈的,显然是想让他同去。从前莫淮因为腿伤要好好休养,一直留在家中不曾出去,加上她住得偏,村子里没人知道她捡了个男人回来。如今马六都瞧见了,必定大肆张扬,她也不用再担心什么名声,总归日后莫淮是要带她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