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寒(193)
“一拜天地——”
尖锐高亢的男声大喊,左翰欣喜若狂,急忙跪下叩拜天地。
陈梦也跪了下来,两人互相行礼。
“二拜高堂——”
双方皆已无高堂,只能对着空空无人的椅子磕头。
陈梦看向那椅子,恍惚间,仿佛看到师尊坐在上面,浅笑温和的看向自己。
她知道,乐裕之所以前来,就是要撇清关系。
“夫妻对拜——”
只差最后一礼。
陈梦在喜婆搀扶下站起来,转过身,与左翰面对面,见他正要跪下,那样欢乐。
她突然开口,“我们都只是凡人,谁也无法追赶时间,时间错了,就是错了。我师尊曾说过:人生一世,人是对是错,其实一点也不重要,甚至于,连去谈是否重要,都没有资格。人生,唯一重要的只有时间。时间对了,哪怕遇上错的人,那也是对的。若时间错了,哪怕遇到对的人,也只能是错的。”
她声音轻轻而沙哑,说的十分缓慢。
在场宾客听得一清二楚。
“我……”左翰脸上笑容僵住,仿佛眼前满山金银,刹那间,变成了令人憎恶的粪土。
“我、我知道错了,我们、我们还可以弥补,回来,阿梦,我会把所有一切都弥补起来,我们……”
他惊恐又愧疚的开口,惴惴不安。如同偷父母钱买糖吃后被抓了个现行。
他突然恨透了父亲,可一转头才发现,自己唯一恨的人,只有自己。
为什么当年,要听信父亲的一面之词,为什么他对阿梦那么不相信?为什么,当年,自己没有亲身去一趟云南?
是啊,他在逃避。
当年,父亲带回消息后,他整个人如大病一场,病好后,却至此落下病根。
他不敢啊,他不敢去云南,更不敢见到她,害怕见到他夫妻和睦,子女绕膝。
那么,自己该怎么办?
他不敢去面对这份恐惧,所以,他连做梦都不敢去云南,他害怕,害怕到日夜惊恐。
“你说过的。”陈梦突然又开口,“你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也不会独活,你会下来陪我。因为你知道,我怕黑,黄泉路多黑啊,阴曹多暗啊,你怕我害怕,你说过,要与我死生同在,永远陪着我。”
话音落下,她的声音如初春融去冬冰的春风,吹得人连心都慵懒起来,让人想起那些久远的记忆。
那时候还是美好的,还是欢快而明亮的,连看天上乌云,都如同佛门七宝中圣洁的黑曜石。
他的记忆飘得很远,而陈梦动作快如闪电。右手从袖子里握紧匕首柄,在左翰还未来得及收回思绪的一瞬间,稳准的刺入自己心脏。
心脏被刺穿,就算孙思邈在世,也无法回天。
“不要!!”左翰惊恐失声大喊。
匕首刺穿心脏,刹那间,鲜血喷溅,殷红而温热的鲜血如暴雨倾盆,溅在他脸上。
陈梦已经用尽全力,握紧匕首,保证自己必死无疑。
鲜血长流,她浑身无力,整个人如稻田里看顾庄稼,吓跑鸟雀的草人一般,缓缓往后倒去。
“陈梦!!”左翰急忙伸出双手搂住她腰,半跪在地,让她枕在自己膝盖上。
盖头轻飘飘飞起落在地上,如她临死前残破身体。
众人这才看到新娘模样,大厅里响起难以置信的吸气声,新娘,居然是一个老太婆!!
左翰双手颤抖,一动也不敢动。
他在这一刻恨她,为什么要这样?
一切都还可以挽回啊,明明两人都还活着,就一切都还能挽回啊。
“记得……”陈梦虚弱声音断断续续说,“下来、陪我,我、我、我怕黑——你对我、发过誓、誓的,要与我,死生同在。”
爱与恨交缠,再无法用言语表达。最终化为一颗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进银白鬓角中,消失不见。
她最后的力气,用来死死拽住左翰肩膀衣服,眼中爱与恨的光彩渐渐碎去,最后变成没有生命的乌云般,闭上了双眼。
死前的那一刹那,爱消失,恨也消失。只剩下,不知道该对谁的哭诉。
怀中的人如同一团破布,平静躺在手中。
左翰知道,她已经死了。
时隔二十八年,他天真以为还能再续前缘,可岁月的存在,无法抹去痕迹。
这些痕迹是分别后,所有发生的事,如一道道伤疤,永远永远,也无法痊愈。
陈梦死了,带走了他所有的念想,这一刻,他平静的不像一个人。
忽而,左翰丢开陈梦尸体,起身狂笑,屋内四处乱奔,也不管是撞破门窗,还是撞在柱子上。
云敏看的一惊,见墙壁柱子上都是他撞出来的血,下意识就迈步要上去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