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春衫(10)
曲月瑶往外挪了一步,试图听得更清楚些。
可好死不死,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只大花蚊子的嗡嗡声。那蚊子誓有一种要给全家报仇的怨气,绕得曲月瑶好不安宁。
“好烦的蚊子。”
曲月瑶下意识的开口,拿出匕首又快又准的将那花蚊子钉在了凉亭的廊柱上。待她再度转眸想去细听之时,那石阶之上哪里还有林简姑娘。
唯有裴悯一人执伞,闲庭信步朝她走来。
裴悯穿一袭玄色长袍,发以乌青方巾束起,发尾利落垂在身后,随风而动。他身量修长,腰上玉带除却一柄折扇外并无它物,腰身却纤细一如文竹。
再去瞧那张脸,狐眸微微往下压,眼底青色在氤氲的水雾中冲散些,嘴角上扬带了几分戏谑和嘲弄。面色若玉,如今天色已经沉了下来,故而他那张脸便如同墨池中那一点白,越发打眼。
有这么一张脸,也难怪林尚书家的千金这般主动求爱了。
“曲小姐,好巧。”
裴悯见到曲月瑶并不意外,他瞥了一眼曲月瑶微湿的肩头,随手将伞打到了她的头顶。
“好巧啊。”
曲月瑶展露出自己镜子面前练了无数次的微笑,本以为会得到裴悯的夸奖,却没料到那人却沉了嘴角,狐眸愈发下压带了几分凌厉。
裴悯喉结微微滚动,执伞的那只手隐约可见青筋,他为何如此用力拿伞?
“裴公子怎么了?”
曲月瑶不解的望着裴悯,连忙收起了笑容。
“没事了。”
裴悯摇头,“曲小姐是被这雨困住了吗?”
“嗯,原本想着求求姻缘的。”
曲月瑶顿首,随即又瞥了一眼亭外烟雨。她在河东长大,没去过南方。东京虽说也算不上江南,然相国寺草木葱郁春雨一落倒有几分诗上所说的“春阴垂野草青青,时有幽花一树明”的意趣。
“曲小姐要求姻缘?”
裴悯眼底又有了笑意,似乎很感兴趣。
“女大当嫁,家父为了我的姻缘白了不少头发,我自己也该努努力。”
曲月瑶清楚自己艰难的现状,家世不高不低,却摊上这么一张脸,亲事并不好议。
“神佛殿中未免人多,在下倒是知道一地,求姻缘很准。”
曲月瑶眼睛亮了亮。
“曲小姐可愿随在下一同前往。”
“请裴公子带路。”
曲月瑶笑吟吟的颔首,然裴悯的视线却停留在她的手腕上。
她不好意思的将被风吹起的衣袖复又挽下,“蚊子太多了。”
“那待会再走。”
裴悯收了伞,随手放到廊柱前。他从腰间取出一圆圆胖胖的瓷瓶来,将盖子打开,一股艾草的味道溢了出来。
里头是草绿色的膏状凝胶,裴悯拿指腹取了米粒大小,牵起曲月瑶的手。此刻有风吹来,正巧将那宽松的衣袖吹散而开,露出手腕上红肿的小疙瘩。
裴悯轻柔的将药膏推开,他指腹微凉,伴随着那药膏的凉意,曲月瑶原先瘙痒的感觉减轻了不少。然而取而代之的却是轻颤的指尖,以及肌肤桃花般的泛起一片粉色。
那一块被裴悯接触过的地方都变成了淡淡的浅粉色,一眼望过去如同桃粉烟霞。裴悯眉间微蹙,抬眸去瞧曲月瑶。
美人粉面含羞,此时正低着头。感受到裴悯的目光,曲月瑶赶紧抽回自己的手,仓皇的用衣袖盖上。
“我自小便有这个顽疾。”
“是吗?”
裴悯轻声笑了笑,将瓷瓶递到曲月瑶掌心。
“以后出门记得带,既然是顽疾,那越少人知道越好。”
“知道了。”
曲月瑶将药膏放进荷包中,匆忙点头。
“还去求姻缘吗?”
裴悯转身,对着外头烟雨朦胧,声音带了几分沙哑。
“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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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佛殿中,陈穆之看着一脸认真严肃却迟迟不说话的方丈,最后的一丝耐心也被磨完了。
“秃头,你到底行不行?”
陈穆之咬牙问道。
方丈适才微微张开双眼,停止敲木鱼,随手抽出一支签文递到陈穆之面前。
陈穆之瞧了半天,“这上头写的什么鬼东西。”
“此签便是陈公子您的姻缘。”
方丈故作玄虚的忽悠道,将那根签放到陈穆之脸旁,随即无奈的叹了口气。
“陈公子此生并无正缘。”
方丈顿了顿,签文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出口。上头显示,陈穆之这一世孽债缠身,注定下场凄凉孤苦一生。
“满嘴胡言乱语,小爷出了五千两银子便是让你来诅咒小爷的吗?信不信我一脚踹翻你这相国寺!”
陈穆之气的一跃而起,气的抓起一旁的灯便要砸。
“我的好公子,相国寺一砖一石都是皇上命人建造。哪怕是太子爷来了,都不敢放肆,您快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