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发生在城外的辩难虽然在城中以极快的的速度传播开来，但是真正参加的人与天龙城庞大的基数相比，毕竟不算很多，更何况传言总会失真，传到后面大部分人还以为是某位路过的高僧在城外讲道，并不知道那个“高僧”其实就是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

就当人们纷纷猜测这个年轻人与老和尚的关系的时候，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老和尚，也就是普济寺在天龙山道场的主持――空相禅师，对着那黑瘦的青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明心离得近，从她的角度看，王二驴的双腿在明显地打颤，呼吸断断续续快要喘不过气来，几乎是在强撑着才没有掉头逃跑，面色有如便秘，对着空相禅师几乎不发出声音地做着口型：“大师，我做不到啊！”

空相禅师慈和地一笑，对紧张的面前年轻人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禅心不动，故无惧。”

那话音只是普通的说出来，感受不到神识或灵力夹杂在其中，但即使是坐在旁边的明心，也一瞬间感到心中无忧无惧，天地一片澄澈清明，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就是佛宗的言灵之术吗？

忐忑的王二驴，腿终于不再抖了，他缓缓坐在中心的蒲团上，眼睛闭上片刻，然后再睁开，在那一瞬间，明心能体察到他气息的转变，他也已无惧。

“今天我要讲的是《楞伽经》，第一卷 ……”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似乎变了一个人，这就是他最擅长的领域，在这个领域里，他就是权威。

王二驴依旧用他自己的方法，用一个个深入浅出的故事，讲述着他对这一步经义的理解。

一个晚上的会面并不足以让他的水平提高多少，即便交流的另一方是一位佛宗大贤。所以他讲述的内容许多地方与明心昨天听的相若。

但同样的，也正是因为他的水平已经足够地高，空相禅师才会让他在这万人参加的法会上讲经，这本身已经是一种莫大的肯定。

万籁俱静，不需要任何的法术扩大，讲经的声音自然传遍整个道场，伴着王二驴的讲解，道场中厚重的佛力开始凝结。

明心默默闭上双目，任由佛力缠绕在身边，流淌进识海，王二驴所描绘的风土人物开始在识海中展开。明心好似自己变成了那个骑着毛驴，在大陆上行走的黑瘦佛修，沿着他的路，顺着他的眼，感受着这片大地发生的一切欢欣与苦难。

一切都无生，亦无因缘灭。于彼生灭中，而起因缘想。

若因与缘都是虚空一梦，这世间之人所在追寻的又都是什么呢？

明心觉得她大概真的没有佛修的天赋。

漫天佛光降下，汇聚在广场上的几个人上方，将他们镀上一层金光，有青春少年，也有垂垂老妪，有双目失明的残疾人，都是些普通人。

灵气开始向这零星的几个人汹涌汇聚过去，慧根心生，从而引气入体，年轻人变得更神采奕奕，老妪枯黄的皮肤变得白皙，开始重新焕发生机，盲人的眼睛恢复了明亮，在佛光的照耀下再次看到这个与原来截然不同的世界，从今天起他们就是修士了。

这就是佛修的炼成，虽然理论上所有人都能成为修士，但若是要成为佛修，悟性与虔诚远比本身的灵根天赋更加重要。

王二驴的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在他结束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怀疑他对佛道的领悟，以至于在看到他从中心的座位离开的时候，竟产生一种不舍。

这种不舍很快就被新的期待所取代，空相禅师缓缓走至中心，开始他的讲经。

他只说了四个字：“轮回无我。”

下一刻，明心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模糊，身体似乎在下落，无边的黑暗不知何时笼罩而下，似坠落无尽的深渊，一切的放射出去的神识在被这无尽的黑暗吸收，荡然无物。

莫大的恐惧感袭上心头，明心眉头微皱，不让这恐惧支配自己的意志，这种黑暗与虚无她曾经经历过，这是死亡的感觉。

前方突然有一线的光明，那是唯一的生路，明心不受控制地向前坠去，周围的黑暗重重地重压，潮湿而闷热，似要将她窒息，那真实的触感丝毫不像是幻境，然而她也清晰地知道，自己肯定还在那座广场上，到底是何等的手段，才能营造如此真实的幻觉？

周围的压力越来越大，脑中闷痛，似乎连她的意识都要从脑子里挤压出去，脑中的仙心疯狂催动，三十六面璀璨的晶体放出耀眼的光芒，对抗着欺入识海的黑暗重压。

就在明心忍不住想强行唤醒沉睡着的另一个自己，一起对抗这越来越强的重压的时候，识海中的压力突然一松，伴随着周身的光芒大亮，一个欣喜万分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夫人，生出来了，是个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