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冕诚这才抬头看她,她则是看着陆冕诚手中的戏偶继续道,“我祖母患了眼疾,看不清很久了,陈倏辗转寻了人,祖母的眼疾在好转,他又自己来了桃城,诸事亲为,对关心的人,他一直守着,譬如怕对方一人不妥,明明大夫嘱咐过不能饮酒,还是陪他一道,怕他吃亏……”
陆冕诚手中微顿,棠钰继续,“前朝后宫从来都不是风平浪静的地方,帝王家换了谁坐都一样,因为有人要逐利,有人要求名,就会各存心思,各有手段上位。阿谀奉承的有,落井下石的亦有,表面上看着恭维,实则借机为自己谋利,过河拆桥的更多。”
“三嫂?”陆冕诚沉声。
棠钰拎起手中的戏偶,陆冕诚看去,棠钰道,“就像这个戏偶,它会以为它在演自己的人生,但其实,都是旁人准好的本子,让它照着本子走。”
陆冕诚噤声。
棠钰最后道,“陈倏没同你说起过吧,魏侯让歌姬在你酒水里下了东西,想同陆家联姻。陈倏留你在太奶奶这里几日,是怕你同他一道,路上再有变故。”
陆冕诚诧异。
棠钰又道,“他当你是弟弟,所以处处护着你,太奶奶也是,但在我看来,你并不是孩子了。你要自己学会看人,识人,保护好自己和祖母,不能永远活在长辈和兄长的羽翼下。人心险恶,他们不能陪你走完所有的路,但是你可以让他们宽心。”
棠钰抬眸看他,温和笑道,“见明,你很聪明,你知道怎么哄老人家开心,和你在一处的时候,旁人都很开心。那能不能在开心的同时,也让他们安心?”
棠钰放下提现戏偶,轻声,“你觉得一个人很好的时候,多想一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好?觉得一个人总说一番话的时候,也多停一停,他为什么总提这番话?我早前见过的人里,有些人的话是要反着听的,缺什么,才会标榜什么;也见过一腔热忱,付诸东流的。见明,诸事三思而后行。”
……
稍后,陈倏扶了太奶奶出来。
马车都已经备好,因为往不同的方向去,所以都不同路。
陈倏上前同陆冕诚相拥,“回京之后……”
陈倏话音未落,陆冕诚低声道,“我知道了,三哥,我会谨言慎行的。”
陈倏意外。
陆冕诚又上前同老夫人相拥,“太奶奶,你说的,我都记得了。”
老夫人温声,“你惯来聪明。”
末了,陆冕诚又上前同棠钰相拥,“三嫂,我走了!”
棠钰意外。
陈倏眼睛都直了,“喂,你注意尺度!”
陆冕诚哈哈笑起来,“走啦,太奶奶,三嫂!”
陆冕诚踩着脚蹬先上了马车,陈倏目露不舍,陆冕诚在马车中朝他们一直挥手!
待得陆冕诚的马车走了,陈倏才扶了老夫人上马车,“丰城不远,别着急赶路,太奶奶路上注意身子。”
老夫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棠钰,“有时间,带阿钰来丰城。”
陈倏一面应好,一面伸手揽过棠钰,“知道了太奶奶,我们抽空来。”
棠钰也上前,老夫人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好孩子,替太奶奶好好照顾长允。”
棠钰回头看了看陈倏,朝老夫人微微点头,“我知道了,太奶奶。”
老夫人这才欣慰点头。
佟媪嘱咐好了周遭,也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离小院处,好似一段旅程就真的这么忽然到了结束处。
两人并肩站着,看了许久,直至马车一点点消失在眼帘尽头。
“上马车吧。”他们也当回桃城了。
陈元置好脚蹬,陈倏扶了棠钰上马车。
马车上,两人分坐在马车的两头,各自一处,不像在愗城城郊小院时,总是坐在一起,也睡在一个屋中。
眼下不在太奶奶跟前了,他们也不用再扮夫妻了……
就好像已经习惯的事情,忽然又变了回来,两人都觉得有些不适应马车中的安静,但分明早前来的时候就是如此的,可有些东西却在悄然间有了微妙与不同。
说不好的不同。
陈倏拿起手中书册,有些看不进去,心猿意马道,“阿玉,太奶奶这几日很高兴,多谢你。”
他目光越过书册,悄悄打量她。
她轻声道,“太奶奶对我也很好,我也有些舍不得太奶奶。”
她说的是实话。
她生得很美,目光看向车窗的帘栊外,露出侧颊和修颈的精致曲线。眸间清亮而明艳,冬日的阳光照在白皙的肌肤上,映出一道浅浅的光泽,修长的羽睫轻轻眨了眨,似一双振翅的蝶翼,动人心魄,又撩人心扉。
他微微低了些许头,将眸光藏匿于手中的书册后,淡声道了句,“我陈倏惯来不喜欢欠人人情……棠钰,为表言谢,我以身相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