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厂公催我报恩+番外(84)
大胤不允许军户随意脱籍,更不允许普通人随意进京。所以需要的那日,他们再换上流民的黄册,千里迢迢奔赴向大胤的心脏。
她猜得没错,几十年来,他们已经摩挲出了一个恶毒的连环。
也许宋培然在户部只待了五年,但五年之前,户部又出现过多少个宋培然?
陈家之前,又出了多少个饱食了大胤血肉的贵胄?
姬倾缓缓别过脸,他的目光穿过茫茫夜色,望向千万里河山。那每一座山的起伏、每一条江的蜿蜒,都是他曾夜夜描摹、日日牵挂的熟悉。
可这一刹那,这河山上奔亡着吃人的鬼,这人间,陌生得叫他也心生寒意。
他再开口时,笑意悲凉:
“你又猜对了。”
“鸠占鹊巢、借花献佛,他们要的士兵,大胤替他们训练了。”
“大胤亲手锻造的利器,如今、架在了我们自己的咽喉上。”
司扶风后退了一步,她定定地望着姬倾,眼里浮动着灯火,像是茫然、像是隐怒:
“有多少人……有多少人是因为挖掘这个秘密而死的?”
“你的师傅是不是也……”
姬倾勾起一个笑,眸光落在晚天上,像一块冰冷沉铁,缓缓被夜色的海洋淹没:
“他是。而除他之外,仅我所知,还有几千名忠臣、良将、番子、锦衣卫甚至内廷的女官因追查此事而亡。他们中许多人,连完整的姓名也不曾留下,只留下了蛛丝马迹、在指引今日的我们。”
“也许这一路上,他们一边为死去的同伴洒下烈酒,一边痛饮一杯,继续往死路尽头走。他们的昨日,极可能、便是你我的明日。”
姬倾的声音在微微颤动,然而他没有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司扶风忽然狠狠勾着他腰间的金带,把他往怀里一拽。
他的身体重重压在少女的躯体上,炽热的温度交叠着,而那姑娘靠在柱子上,明明被他圈在怀里仰头看他,却没有一点羞怯的姿态。
反而眸光亮得迫人:
“我不怕。”
“你说、还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人,那这漫漫长夜,你我便不是独行。”
她忽然绽开一个神气的笑,那是寒风吹不散的执拗、是夜色压不弯的骄傲。她所在处,连晦暗的烛火、也明艳得照亮了满目河山:
“敌人藏在夜里,但还有许多和你我一样的人,也走在这夜色里。朝堂、东厂、锦衣卫、军中,甚至闺阁内院、贩夫走卒,他们之中,有敌人、也有你我的同伴!”
“何况这所有人之外,我还有你。”
姬倾的心口在剧烈颤抖,他的呼吸深切又绵长,开口时、连唇都在颤:
“你……”
“你听我说完!”司扶风望着他,歪歪头笑了。
她猛地抬起手,扣住了姬倾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按。姬倾只觉得脊梁上一阵战栗,有火烧在骨血里,烧得人的腰肢、又软又硬。
司扶风环着他的腰,眸子亮得像浸了星河天水:
“我知道,举火之人最是孤独艰辛,这么些年,你辛苦了。”
“但走在夜里,第一眼能看见的,便是火光、而不是黑暗。”
“我知道你等了很久,但我走进黑暗,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举火的你。是你手心的火,让我在这漫漫人海、茫茫黑夜里奔你而来。”
她歪歪脑袋,笑得慧黠又神气:“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给你送点心吗?”
“我其实早就想好了,但是我不能说。”
“等我杀了满都拉图,等我过了孝期,我给你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你安心一辈子的答案。”
姬倾的心猛地一沉,复而又羽毛一般漂浮起来。沉浮之间,他感觉自己宛若溺水的人,面前似乎是希望、又似乎是幻觉,那窒息的痛苦与快意交织在一处,让他煎熬而期待。
他的心仿佛被她攥在了手里,一阵温热、一阵紧缩,连那淅沥的血都叫她掐得支离破碎、酣畅淋漓。今夜于他,是赴死前的痛定,也是走向明光的畅快。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得拢不到一处,喉间哽了许久,才艰难地咽下一个字:
“好。”
他的脸上慢慢浮出了笑容,宛若一道迫不及待的艳火:
“那我就祝满都拉图大将军,日夜兼程、早赴黄泉。”
司扶风噗嗤一声笑了,她仰着脸看着他:
“好,等我拎着他的脑袋,来给你答案。”
晚风呜咽,远处的苍山顶上,有戍边人的火把在明灭。
旅人走进黑夜,第一眼便能看见他的火炬。
若有人向他奔赴,哪怕到那时、举火的人已不在世间,也会有人再举起那微光,星火不灭、便有前路。
人们说,光明不灭、则夜色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