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醉亦歌亦山河(76)
庄盈笑着看了看一脸难以置信的祝政,说:“这燧焰蛊毒损伤心脉,用一次便折一次身子。不过……倘若不用嘛,冰魂蛊毒的毒发状态,你也看到了,简直生不如死。这缓解之药,要、还是不要,全看你。”
祝政心中尽是情绪翻腾,他霎时间在考虑着许多的问题,庄盈所说是否为真?冰魂蛊毒是否真的无药可解?燧焰蛊毒损伤心脉、伤害多少?倘若不服用燧焰蛊毒,又会如何?
庄盈见状,喜滋滋甜声说道:“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求生不得和求死不能,上次先生做选择时,不是毫不犹豫选了求死不能么。即使常歌心碎心死,也要让他活着。”
祝政愕然望了他一眼,只深觉此前因她是女子,戒心不足,谁知现在看来,此女子真如常歌所说,绝非一般女子。
“祝政,你选不选?不选我可将这燧焰蛊毒丢河里听声儿玩儿了。”庄盈含笑望着祝政,口中却不住地催促道。
不选,是眼睁睁望着常歌痛苦发作却无计可施。
选,却又不知这燧焰蛊毒究竟如何伤身、亦不知庄盈所说话语当中,有几句为真。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先行拿了燧焰蛊毒,也算是多了一条备选。用或不用、如何使用,日后可慢慢再行思索。现下一犹豫,祝政真的害怕庄盈当即翻脸,不再给予。
他捏了捏拳,撑着虚软的身子,准备行叩拜大礼。
庄盈见状,乐道:“罢了罢了,我可受不起你这周天子折腰。我只是想告诉你,强求逼迫、确实可得。”
她将手中的小药瓶信手抛给祝政:“这燧焰蛊毒,便送你了。服的越多,死得越快,悠着点用。”
她巧笑一声,转身便出门去了,全身的银铃叮当作响。然而,这叮当作响之声在祝政听来,仿佛追魂索命的银铃。
祝政呆呆从榻上捡起药瓶,将它狠狠捏入手心。
一位高瘦身量年轻将领自床榻侧面的阴影中走出,站在了祝政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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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常歌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口中随意叼着一支狗尾巴草。
他望着空中云卷云舒,望着晚霞一点点晕染了天空的边界,望着绯红之色微醺了蓝天的颊。
今日是他首战凯旋。
归来之时,已成了周天子的祝政站在宫城门楼上迎他、又亲手帮他解下战袍、铠甲。
众人都称赞常歌首战告捷、出奇制胜,甚至要比他的父亲常川将军当年、更胜一筹。
常歌对这称赞倒是不以为然,望着这空中缱绻而过的云彩,却不知为何,心中却想起了面色清冷的王。
他躺在草地上胡思乱想、消磨时光,却忽然见到父亲的脸庞出现在天空中。常歌的刚毅神色来自于父亲,但若论清秀灵俊的样貌,还是继承母亲更多一些。
“啊!父亲。”常歌陡然起身,恭敬行了一礼。
“无需多礼,常歌。”常川说道,“这一仗,打的很漂亮。比为父当年还要出彩。”
常歌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都是父亲和常家兵法教得好。”
常川闻言,眼中却满是忧愁焦虑。他叹了口气,在常歌身边坐下,问道:“常歌……你对常家军,怎么想?”
常歌仰脸,满满的皆是少年意气,他以狗尾巴草做戟一指,豪气说道:“常家出征,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常川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打好战役、保家卫国,是常家人的本分。”
“是!”常歌笑道,眼中尽是欢欣。
“但是。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1]。除此之外,勿要有他想。”常川望着他说道,“我们手握青铜虎符、又一身杀伐罪孽,朝堂之上,本就如履薄冰。若是有哪怕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各种死法……还不如战死沙场。”
常歌望着忽然说出奇怪言论的父亲,心中盘算着家中几位无端横死的先祖将军,问:“我明白常家人是锋利的刀、是绝佳的剑,但为何在朝堂之上如履薄冰?如此累累功勋,不应受君主赞赏、万臣叹服么?”
常川被他的“君主赞赏、万臣叹服”小小惊到,立即警惕地张望了一圈,小声说:“勿要再言类似话语。”
常歌疑惑地望了一眼父亲,风扬起他额前的碎发,却吹不走他的疑虑。
常川压低了声音,轻声说:“常歌啊……我们会是大周最好的刀,但同时,也是他国诸侯头上的一把刀,此乃立场不容。南征北战、沙场杀戮,又罪孽深重,此乃道义不容。我们虽行正义事,但所作所为却为天下人而不喜。为他人所不容、为民众所不喜,故而常家挂帅以来,虽战功赫赫,但每一个……朝堂之上,皆是四面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