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宠(74)
如今春日里,宫女们的宫装都换成了一袭翠绿,顶顶的嫩也顶顶的艳,就是衬的人不漂亮。李悦的肤色本有些暗,被这翠绿一比,自然更显得憔悴了些。宫中宫女侍卫不可有情,赵如意瞧李悦眉目含春,便知道她是不曾把宫规放在心里的。
心里想着日后替李悦谋个前程,不过如今得先保全自身。从前听赵钦提起保全自身以待来日的话,总觉得这样的念头太凉薄,如今却想,原来这并不是凉薄,反是现实。李悦是赵如意荐给赵惜柔的人,虽说如今替赵惜柔养着皇后娘娘生前的爱犬,但日子到底不如从前好过。
更漏滴了一晌。
“这玫瑰瓜子是我做了好几天绣活换来的。你尝尝味道是不是好,”
李悦一笑眼便弯成个月牙形状,赵如意顺势取了个放入口中,才要咬开,忽的听见外头忽然吵嚷起来。赵如意对危险有天生的警觉,她暗示李悦将瓜果收了,又嘱咐她:“先别说话。”
李悦张张嘴,半晌也只说了句哦。
外头的吵嚷声近了,赵如意的心莫名空了一拍,但她一向镇定,又想,若是韦婕妤过河拆桥,她也不是没有旁的法子。心里来回转了许多个念头,又想了许多个法子,最终果然听那吵嚷声停在她门口,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道:“赵如意接旨。”
赵如意有些怔。
接旨,接什么旨?
这宫中能下旨的无非那么几人。或是懿旨,或是,圣旨。
想到这儿,她心中略有些惶恐。只是脸上还算镇定,倒是李悦一脸的惊惶,嘴里却还安慰她:“没事的,若有事,也定是好事。”
赵如意领李悦这一份情,反握住她的手,镇定地站起来,走上前去,又推开了门。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来的人不算多,但也决计不少,有宫女打着宫灯,照的周围有种让人发蒙的亮光。一位颔下无须的公公眉目慈善地看着她,着绯服,窄袖袍衫,绣鹤。赵如意规矩学的好,知道这样服制当属宫中品阶极高的内官,赵如意心中越发狐疑,面上却不显,她照规矩行礼,听那位公公骈四骊六地宣读完,心里十分惊骇,脸上却不露分毫。
“今册赵氏为福宁宫大侍御,掌福宁宫中大小事宜,属内仆局,从圣上调令。”
这句话在她脑海里过了许多次,在这许多次里,她的目光掠过许多张脸,平静的、嫉妒的、惊羡的、审视的。不知为何,在恢复理智之前,在她脑海中最终闪过的,是长水村里那条笔直的大路。
“赵侍御,接旨吧。”
赵如意规矩学的极好,内心千涛万顷的惊骇亦不曾让她有半分逾矩之举。她恭恭敬敬叩首,真心实意谢主隆恩。脑海中心如电转,只想,韦婕妤的手伸不到此处来,何况能这样抬举我,不似韦婕妤心胸。
她心中存着狐疑也存着惶恐,好在规矩不错,又问那位公公:“小女斗胆,敢问公公如何称呼,之后又是哪样章程?”
章公公亦打量着这位即将上任的大侍御,宫中鲜有这样年轻的四品女官,天威难测,章公公虽有幸曾在天子幼时侍奉左右,但到底不是伴大的情分。好在他为人谨慎,天子又自来对下宽厚,两相无事,如今也平平安安的得人叫一声公公,只是到底需有十二分谨慎,于是章公公便带着这份谨慎,露出恰到好处的温和表情。
“我姓章,日后少不得与赵侍御多有交集。如今天色晚,赵侍御先搬过去,明日自有当值的章程。”
别的却是一应不曾多说。
赵如意知他谨慎,这宫里的人,谁又不谨慎呢,于是也不多问,只说了句是,又言:“我怎么也得给赵婕妤去说一声才好。”
“这是自然。”
章公公倒也不急。
赵如意满腹狐疑,只觉得手中的圣旨重极了,先请托回了房中收拾东西,等一切妥当,便准备先去向赵惜柔辞行。只是将出门的时候,那本来放圣旨的包袱没系严实露了一角,需得重新包扎一遍,鬼使神差的,将那圣旨打开了看,恐自己是在梦中。
只圣旨铺开,里面的字句尚未看个囫囵,已是浑身冰凉,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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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英殿东西配殿皆灯火通明,方才轰隆隆的雷雨声此时竟歇了,雨后的沁凉入心入骨,赵惜柔本欲就寝,此时却好整以暇地坐了,看着一地的烛影摇红,月光亦借着窗扉流泻进来,衬出赵惜柔那张艳色无边的脸。
“娘娘。”
小宫女过来与赵惜柔耳语一声,令她脸上的笑愈发地冷。
赵如意便是这时被人带了进来,因知她与阿崔不睦,赵惜柔自认体贴,此时便未令阿崔随侍左右。赵如意此时略缓过神,亦向赵惜柔行宫礼,赵惜柔只止不住地冷笑,却也知道赵如意已是今非昔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