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宠(49)
聚散终有时,离赵如意入宫的日子渐近了。周围忽然传来人的脚步声,赵如意回过头,见红玉脸色潮红,前额的碎发因被汗水浸透而贴在脸上。
“怎么了?”
红玉如今已经习惯了赵如意这种仿佛万年难有一变的冰山脸,她微喘一喘气,待平复了,才缓缓说:
“老祖宗院子里吵起来了,夫人让您也过去。”
不知是出于拉拢,或是别的什么目的,赵国公夫人如今越发依仗赵如意。自从答嬷嬷自作主张撺掇着赵惜柔处置了张姨娘之后,便被赵国公夫人送出府荣养。应嬷嬷智商上高答嬷嬷百倍,对赵三小姐也从不阴阳怪气,横眉冷对。即使这客气中仍带着审视和疏离,但这已经是赵如意万分能接受的态度了。
祖母院子里能出什么事?赵如意浇水的手并不停顿,直到一股梅香随着寒意扑来,赵如意仿佛才回过神来似的,方对红玉说:“我这就过去。”
老祖宗不喜欢人穿红着绿,好在现在仍是先帝孝期,也没人敢大剌剌的穿红着绿,虽说如今老祖宗仍不太待见赵如意,可媳妇愿意抬举庶女,儿子又是不太管内宅事的,老祖宗无法,也只好将就着过了。
院子里嚷嚷的叫人头疼。虽然赵如意一向知道祖母不太讲理,但头一回听到她这样中气十足的喊叫声。赵如意进厅的时候,正赶上一碗热茶砸在嫡母脚边,赵如意先给两位长辈请安,双眼在这屋里逡巡一圈,发现孙瑶眼睛红肿着,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不疾不徐地请安,老祖宗也不阴不阳地叫她起来。赵如意站稳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又弯下身子去拾起嫡母脚边的碎瓷片。在捡瓷片的间隙她看到嫡母脸上闪过一闪而逝的动容,赵如意并不因此得意,反正人在失落时若遇上这种雪中送炭的温暖,再是铁石心肠也会动容。
“你来了,正好。你母亲喜欢你,你就与她说一说男婚女嫁的道理。”
老祖宗指着赵如意,她的脸色有些青白,可见是动了真怒的。这叫赵如意忽然想到襄远侯府,她站在嫡母身边,离孙瑶倒有些远了。心里有了分寸,于是笑:
“孙女不太明白祖母的意思。”
“你妹妹孙瑶也到了要议亲的时候,我叫你嫡母去与云家大妇说一说,她竟忤逆我,如意,你说这事应不应当。”
老祖宗气的捶床。
赵如意一双杏眼扫过孙瑶。自打来赵府,因她是老祖宗的娘家女孩儿,赵国公夫人从不敢慢怠,从前在杭州时带过来的瑟缩气早一扫而空,一身含烟软罗裙,一双芙蓉柳叶眉,这是个极标致、也极易惹人怜爱的美人。
不知道美人这时候在想些什么,她并不敢看人,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地下,似乎是在走神。
老祖宗问赵如意这话问的刁钻,可惜赵如意并不上套。
“祖母是瞧上了云家大少?”
“哪里是你祖母瞧上了人家,是孙小姐。”
赵国公夫人不是包子,婆婆不讲道理,她就也犯不上给谁留颜面。阴测测说了一句,一双凤眼淡淡望向孙瑶。孙瑶煞白的小脸于是又白了一层,屋子里的香炉熏的是瑞脑香,香气袅袅像婀娜的美人步。
赵家不够清净,云家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事已是慢了一天发作了,昨日云翳同孙瑶正在文法寺你侬我侬,巧不巧被云挽撞了个正着。
云挽与云翳这一对异母兄妹早是不死不休,襄远候夫人近来身子渐弱,云挽挂心亲娘,本来是想要来文法寺为亲娘求一场平安,没想到却遇上一出好戏。
“逆子,逆子。”
襄远候一双手颤抖着指向云翳,自从身子渐好之后,他便在宫中领了禁卫军的差事。
骂完儿子,又问夫人:
“你就放任他如此?明日就给他议亲!”
自从这个儿子身体渐好,丈夫就日渐与她离心,襄远候夫人本就因此心气不顺,连带着身体也弱起来,如今被丈夫一通的呵斥,新仇旧恨齐齐上涌,竟说:
“议什么亲?议给谁?孤男寡女私相授受,既然这么喜欢,不如直接娶了回来,何苦做缩头的王八。”
“母亲说的极是。”
云翳难得未反驳继母,又重重朝父亲磕了个头道:
“父亲,我与阿瑶是真的两情相悦,我们彼此说好的,永不相负。”
望着儿子含泪的虎目,襄远候面色赤红,瞪大的双眼让这对父子看上去都面色骇人。襄远候夫人不耐烦管这闲事,听说那边是赵国公府老封君的娘家庶女,这样的出身的确会让丈夫极端不喜,但这似乎也昭示着丈夫从未动摇过日后让云翳继承候府的决心。
想到夫妻多年情爱,襄远候夫人胸腔一凉,于是什么也都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