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往前头走去,伸长了灯笼照向荷花。
云黛提醒着,“三哥哥,你小心点呀,仔细别摔进水里了。”
她一把嗓子天生又甜又软,便是这副认真口吻,也像是撒娇般,听得人耳尖都发酥。
谢叔南那边挥了挥手,“我知道了。”
他一门心思去摘莲蓬了,倒留下云黛和谢伯缙俩人站在栈桥上。
两声蛙叫响起,俩人之间的沉默越发尴尬。
云黛心头懊恼,早知道要跟大哥哥单独相处,相对无言,她就跟三哥哥一同摘莲蓬去了。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就在她不知所措时,身旁的人总算出声打破了这份沉寂,“看来这些年,你与三郎相处得很不错。”
云黛呆了下,老实巴交道,“三哥哥人很好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带我一起。”
想了想,她又补充,“二哥哥也很好,书铺里有什么新书,墨轩阁新上了什么风雅的好物,他也会顺便给带一份。”
“他们俩能有为人兄长的样子,很好。”谢伯缙这般说着,停顿片刻,话锋突然一转,“去年生辰送你的那匹马,你骑着还好?”
云黛愣了一瞬,回神后忙答道,“石榴很好,一开始送来的时候还有些水土不服,后来王二家的慢慢伺候着,也将它养好了。我在后院骑过两回,上回郡学举办马球赛时,还骑着它去看了比赛。”
谢伯缙尾音微扬,“石榴?”
云黛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给它取的名,它毛色通红,这名字吉利又喜庆。”
谢伯缙默了一瞬,“它是匹公马。”
云黛,“……”
空气突然又变得安静。
良久,谢伯缙道,“石榴也挺好的,你叫着顺口就行。”
云黛干巴巴笑了两下,缓了缓心神,抬起一双清亮的眸子看向他,“说起来大哥哥每年生辰都送我那么贵重的礼物,我一直想着当面与你道声谢……多谢大哥哥,那些生辰礼我都很喜欢。”
谢伯缙垂下眼,扫过她深栗色髻间那枚熠熠生辉的簪子,视线再往下,落在她娇艳的小脸上。
或许是饮了酒的缘故,那白皙的肌肤映在灯火下,宛若白荷花瓣上晕开一抹秾丽的胭脂。
这一刻,谢伯缙清晰地意识到,当年那个爱哭的黄毛小丫头是真的长大了。
沉吟片刻,他出声道,“再有小半年,你也要及笄了。”
云黛啊了一声,对上他沉静的目光,虽有些不解怎么突然提到这,但还是点头应道,“是的,十一月,是快及笄了。”
“可有什么想要的及笄礼?”
“这倒没想过,毕竟还早着……”云黛悻悻道,又仰着小脑袋问他,“十一月的时候,大哥哥还在陇西么?”
“不在了。”谢伯缙摩挲着掌心的厚茧,不紧不慢道,“这次回来在府里留上两月,过完中秋便往长安去了。”
说到这个,云黛打开话匣子般,语气是掩不住的敬仰,“大哥哥,你真厉害,这么年轻就当了大将军,我听玉珠姐姐说,本朝开国以来,二十岁就拜三品官的人,掰着指头算都不超过十个。你真的……很好很好!”
听着她这一通好话,谢伯缙微诧,以为她是说好话讨好他,然而等他对上她那双眼睛——
那双弯弯月牙般的黑眸写满了崇拜与敬佩,在银白月光下泛着水光,亮晶晶的,一片赤诚,毫不作伪。
谢伯缙眼里闪过一丝暗色。
云黛那边还兀自夸着他,粉嫩的唇瓣一张一合,“这些年你虽没回来,但外头经常能听到你的事迹,老百姓一说起你,都竖起大拇哥儿,说国公爷和夫人养了个顶顶好的儿郎。”
她是真心敬佩谢伯缙,偶尔也忍不住去想,若她真要是国公府的姑娘那多好,自家哥哥这么有出息,她也与有荣焉。又或者,战争没有夺去她亲哥哥沈元韶的生命,她相信以自己亲哥哥的能耐,虽没有世子爷这般英勇无匹一下子就做到三品大官,但当个小郎将应该没什么问题,至于做大官,以后可以慢慢再努力……
可惜,世上之事从来没有假设。
“我常听人说长安乃这世间最繁华富庶之地,有高达九层的玲珑宝塔,有恢弘富丽的宫殿城墙,还有贩卖各类商品的东西两市……若有机会,我也想去见识见识……”
谢伯缙瞥过她满是憧憬的灼艳眉眼,沉吟道,“会有机会的……”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就听前头谢叔南滋儿哇地乱叫道,“大哥,云妹妹,我摘到莲蓬了!”
看着不远处那道抓着几枚莲蓬用力挥手的黑影,云黛“哇”了一声,拎起裙摆就好奇地跑了过去。
望着那道纤细灵动的背影,谢伯缙忽的思考起来,若她日后要许人家,哪家儿郎堪为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