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那队黑甲铁骑,好似正是谢伯缙与她提过的北庭军的装束。
大渊的援兵来了!?
一时间,那杀人场面带来的恶心感也被喜悦给冲淡了,仿佛厚重乌云里总算照进了一缕明亮的阳光。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算鼓起勇气再往外看一眼,确认一番。
指尖才碰上毡帘,便听到“砰”一声,马车猛地晃动起来,她和纱君都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倒去。
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车外又传来一阵马的嘶鸣,马车迅速朝前而去。
“姑娘,姑娘!”纱君惊叫,手忙脚乱去扶云黛。
外头的马大抵是受了惊,疯一般地乱跑,车厢剧烈晃动着,桌几、香炉、茶盏、毛毯皆摔得一塌糊涂。
就在主仆俩面色煞白,惊慌不已时,又一道响亮的“轰”声,整个车厢朝前栽去。
“啊!!”
云黛因着惯性朝前扑去,她赶紧护住脑袋,身子撞向车门,还没等她缓过神,车门不受力被撞开,她继续朝前跌去——
“啪”一下,头朝地,直接扑进了雪地里。
冰雪紧贴着脸颊,寒意直冲脑门,云黛整个人都摔懵了。
等反应过来,不等她挣扎着从雪里起身,一双结实有力的手穿过她的胳膊,径直将她给提了起来。
云黛就这般,头发、眉毛、眼睫、脸颊上沾着洁白冰雪,狼狈又迷茫的,对上了一双阒黑深邃的眼。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不见,厮杀声、风雪声也都变得静谧,在这广袤银白的天地间,她与他久久对视着。
仿若隔世,沧海桑田,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大哥哥……”
云黛呢喃着,脸颊是冰凉的,泪水是温热的,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见她落泪,谢伯缙心口一阵钝痛。
“是我不好,叫你担惊受怕了。”
他低声哄着,想伸手替她拭去眼泪,可手上还沾着突厥兵的鲜血,不干净。
除了手上,他的衣袍上与长刀上也都沾满了血,他从未想过让她瞧见他这副模样,怕吓着她。
谁知道人就从马车里摔了出来,埋在雪里,像个雪团子。
对上她迷濛的水眸,谢伯缙弯腰捧起一团雪搓了搓手,将手中血污弄净,这才弯腰,抬手揉了下她的发,叹道,“乖,别哭了。”
“摔疼了的话,打我两下出出气?”
云黛闻言,撇了下嘴,鼻音很重地咕哝,“我打你作甚……”
又抬手抹去眼泪,脸颊和鼻尖红红的,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哭出来的,抽抽搭搭问他,“大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要来,再不来你就要嫁去突厥了。”
谢伯缙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语调有些低沉,“若不是相大禄派人给我送信,你还想瞒着我到几时?还好现在来的不算晚。”
云黛在他略带严厉的质问下垂下脑袋,小声道,“我给你留了一封信的。”
“信呢?”
“我跟舅父说,等我出发七日后再送去庭州。”
“……”
谢伯缙只觉一口气涌上胸口,偏又不能拿她怎么样,缓了两息,他正色道,“是我的错,让你等得太久了。”
像是鼓囊囊的羊皮筏子破了道口,这段时日煎熬等待带来的委屈和怨气因着这句话骤然泄了气。
云黛摇头,“谁对谁错不重要了,现下最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伯缙放眼朝前看去。
那群突厥人已被北庭军和乌孙护卫队全部歼灭,视线再落到身后的马车上,只见那马车前头已经摔裂,如今天色渐晚,也没时间去修理——
“风雪太大,我们得在天黑之前找到落脚地。”
“对了,我们午间在岁日城用了饭,那里应该最近了。”
谢伯缙看向她,“不过马车可能坐不成了,我骑马带你,方便赶路。”
云黛应道,“好。”
话音落下,就见骑兵副将魏文和萨里拉一同走了过来。
“将军,突厥人已全部诛灭。”魏副将禀告道。
谢伯缙点头,吩咐着,“清点人数,原地休整,准备返回。”
副将躬身称是,朝云黛一拜,转身离开。
萨里拉关切地看向云黛,“公主,您可有受伤?”
“我没事。”云黛摇了摇头,忽然想起纱君小丫头,连忙朝后看去。
只见纱君正坐在车边,一副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模样,触及她的目光,小丫头连忙摆了摆手,无声说着“奴婢没事”。
云黛放下心来,对萨里拉道,“你也清点下我们的人,准备返回岁日城,今晚现在那歇息。”
萨里拉应诺,再看向谢伯缙,脸上再不似从前的冷漠,多了几分恭敬,“谢将军,多谢你们及时赶来,不然我们公主就要被迫嫁去突厥。敢问你们此次带了多少援军,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