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触及男人黑沉沉目光下的炽热后,云黛像是被烫到了,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面庞发热,“我不摸了…不摸了。”
谢伯缙轻呵一声,也不再逗她。
他拉着她的手到一旁坐下,深邃目光在她面颊逡巡,“瘦了,你舅父是没给你肉吃么,还是不习惯乌孙的生活?”
“不是的,我在这好吃好喝,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就是这几天总是想到突厥的事,没什么胃口,晚上睡觉也常常做噩梦,梦到突厥那边打了过来。”
云黛嘴唇翕动,眼神黯淡,“本来一切太平的,百姓们都开始杀鸡宰羊,准备过冬的食物了。如今却为着我的婚事掀起战火……”
谢伯缙将她焦虑的情绪尽收眼底,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正色道,“我记得我从前与你说过,不要总是将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这次突厥挑衅,并不是你的错。无论有没有你,突厥都会攻打乌孙。”
“可我却是他们挑事的借口。”
云黛乌眸泛着水光,闷声道,“我也一直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这不是我的错,是突厥人暴戾贪婪,是他们要争权夺势,我只是个幌子……理智告诉我无须自责,可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叫我实在无法时刻保持理智,为何我要成为这个引起战争的借口呢?”
就像她从前在家塾读书,夫子与他们讲史,说起暴君亡国,总会捎带上红颜祸水,仿佛战火不休、民不聊生、国家衰败都是女人的错。
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在战争面前又能做什么呢?
这些时日她常常在想,若突厥兵真的打了过来,她能做什么?
她好似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抵挡不住,她的声音、意识、力量,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这份认知让她觉得挫败,转而又陷入自责的痛苦之中,越陷越深。
“大哥哥,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她迷茫地看向他,寻求着答案。
谢伯缙语气冷肃,“打,将突厥打回去。”
云黛眸光轻颤,“打仗会死很多很多人,他们本该安安心心筹备过冬,若打起仗来……”
“有些战争是不可避免的,现在不打,以后也会打。”
谢伯缙知道一时半会儿难以将她从自责的思绪中拉回来,于是放缓了声,“放心,我方才见过舅父,他说乌孙已在备军,随时可以迎战。我也将这边的情况告知了三皇子,如今乌孙与大渊交好,若突厥真打过来,大渊定会出兵援助。”
他冷峻的面庞透出蓬勃杀意,咬牙道,“届时我定亲自领兵,将那些突厥人杀得片甲不留,叫他们再无法嚣张。”
云黛闻言,心思微沉,看来这场战争真的必不可免了。
不过有大渊的援兵,大哥哥亲自出征,那些突厥兵肯定讨不了好。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也许打了这一场,叫突厥狠狠吃个教训,他们就此消停下来了呢?
……
谢伯缙此次赶来乌孙,一是担心云黛胡思乱想,忧思伤身,特来安抚,好叫她定下心神。二来则是确认乌孙昆莫的态度,见他一心迎战,并无半分将云黛推出去的意思,遂也放下心来。
但他到底是大渊的将军,不好在乌孙久留,在与乌孙将领分享攻打突厥的经验后,谢伯缙再次跨马,赶回北庭。
他原本想将云黛也带走,但云黛拒绝了——
她名义上还是乌孙的公主,在战火将起时离开,未免叫乌孙百姓心寒,觉着她不但红颜祸水还贪生怕死,且她的舅父与外祖母等亲人都在乌孙,与其在北庭牵肠挂肚,不如与他们在共同进退。
谢伯缙前脚离开乌孙,后脚突厥送来两封国书。
一封战书,一封婚书。
“十一月二十是我们国师卜出的吉日,这一日,大军会带着迎亲仪仗到达两国交界的狐姑城。若那日达曼公主没上花轿,我们突厥的大军便会兵临城下。”突厥使臣如是说。
乌孙昆莫将那婚书撕得粉碎,扬在突厥使臣面前,“滚!”
……
战争,一触即发。
几场冷雨过后,草原迎来了冬日,冰冷刺骨的寒风吹过气氛凝肃的王庭,吹过绣着狼与乌鸦的赤色军旗,吹过边境严阵以待的将士们的脸庞。
焦虑毫无用处,既无法改变战争的来临,云黛开始夜以继日的制作伤药,草原上有种叫月霁草的植物,有镇定止疼的作用,可以做上好的止血剂。
她先是带着帐内的侍女们一起做,后来赛乃慕也来帮忙,古赞丽太后和三位王妃也都派来人手。
一瓶瓶伤药陆陆续续由王庭送去前线,虽对伤口止血消炎有奇效,但对于愈加激烈的战事来说,并没多少作用——突厥兵力太强了,来势汹汹,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