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背影急哄哄的,谢伯缙半靠在榻边静坐一阵,燥热难纾,伸手将红木窗牖推开,叫外头透着寒气儿的春风吹进屋里,这才冷静一二。
当日夜里,兄妹四人在新宅子用过一顿乔迁宴,热热闹闹,很是和谐。
听说云黛代为管家,谢仲宣和谢叔南并无觉得不妥,只在桌上催着自家大哥该尽快找个嫂子了。
谢伯缙闻言悠然一笑,“不急。”
云黛哪敢吱声,握紧筷子默默吃饭。
接下来的几日,将军府陆陆续续长安其他官员府上送乔迁贺礼及拜帖,云黛一一记录在册,又命库房的人清点存放,各家拜帖也都统计在册,等谢伯缙回府后再给他看。
谢伯缙往往会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指着那送礼的名册,慢条斯理地与她讲着这一户人家的官职、在朝堂上的地位,家中主要有哪些人,是否结交,若结交该送那些礼,诸如此类,不厌其烦。
就像当初在家塾读书般,云黛认真听着,她学东西向来很快,渐渐对长安官场也有了大致了解,甚至连一些朝堂上的事,谢伯缙也不避讳她,她若问了,他便告诉她。
这般和乐太平地过了几日,收到云黛回帖的许意晴和许灵甫高高兴兴来将军府做客。
许家兄妹很是客气,先前已经送了乔迁礼,这次登门又带了礼物——
六盆绿意盎然的盆栽,两盆富贵竹、两盆发财树、两盆福禄桐。
对此许灵甫的说法是,“之前是我们府上送的,代表我父亲母亲的心意,今日这礼是我特地挑的,代表我对谢大哥的心意和祝愿。谢大哥可千万别客气,你若不收下,我今日怕是饭都吃不下了。”
许意晴捂着脸,一脸窘迫地与云黛道,“我出门前跟他说了,没这样送礼的,可他偏不听,非将这些树搬了过来。”
“没事的,挺好的,看得出是用了心的。”云黛抿唇轻笑,又领着许意晴去逛新居。
两人在偌大的府邸里边逛边聊,说着些闲话趣事,等走到谢仲宣的院子时,谢仲宣正好在院里晒书。
两厢遇上,互相见礼。
“冬日雨雪多,又忙着备考没空打理,见这两日太阳不错,便将这些书本字画拿出来晒晒。”谢仲宣噙着淡笑道。
他闲适的坐在院落石桌旁,身后是两丛苍劲的翠竹,春日阳光投过竹叶,在他宽大的玉色锦袍上投着细长的竹影,无端添了几分不羁洒脱的风流。
云黛见惯了谢仲宣这翩翩如玉的模样,倒不觉得有什么,只一心去看那些晒出来的书。
许意晴却是站在阳光下,心跳怦然,只觉得天地间怎会有这般温润潇洒的郎君,自家那一二三四五个哥哥加在一块儿都抵不过眼前这人——这不就是话本里的神仙公子么!
云黛看到一本感兴趣的书,弯腰从竹簸上拿起,“二哥哥,这本书我借去看看,好么?”
谢仲宣微微一笑,“妹妹想看,拿去便是。”
云黛与他道谢,再看许意晴低着头,嘴里一直嘟嘟囔囔念着什么,不由问道,“意晴,你在说什么呢?”
许意晴眼睛亮晶晶的,“圣慈皇后有句名言,主动才会有故事,犹豫就会败北。”
云黛,“啊?”
许意晴往袖中掏啊掏,掏出她的龟壳和铜钱,转身朝谢仲宣走近,深吸一口气,轻声问,“谢二哥,今日风和日丽,乾坤和谐,我给你算一卦?”
谢仲宣抬眼看去。
鹅黄色襦裙的女孩半边身子站在阳光下半边站在竹影下,手里攥着个乌龟壳,月牙眼弯弯地望向他,笑得像是佛寺道观前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见着了一条大肥鱼。
他挑了下眉,“那就有劳许姑娘了。”
许意晴眼睛一亮:嘿,有戏!
她欢欢喜喜上前,又欢欢喜喜给他算卦。
最后摇出来的卦算不得太好,前途无量,却不利姻缘。
许意晴心说这什么破卦啊,肯定是她今日出门没挑个好点的乌龟壳,但见神仙公子一脸安静地等着她解卦,她自然是要说好话的,“谢二哥这个卦极好,诸事皆宜,心想事成,我在这提前祝谢二哥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谢仲宣淡淡瞥过她拾起的三枚铜钱——
嗯,胡说八道。
这许姑娘倒是掌握了江湖骗子的必备技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那我就谢许大姑娘吉言了。”他弯起桃花眼,笑得友善。
“小事小事。”许意晴摆摆手,心头松口气,还好糊弄过去啦。
这么个小插曲过去,也到了午膳时分。
众人一起在前头吃过饭,又坐了半个时辰,许家兄妹便告辞离开。
回去的马车上,许灵甫和许意晴对坐着嘿嘿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