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为夫(51)
“心虚了?”
……简直像个能看透人心的妖魔。
冯家师爷喉头一卡,很快梗着脖子,预备有理有据地反驳:“你休要空口白牙污蔑于人,我有什么可心虚的?你若……”
“行了!”
黄季庸皱着眉头,出声打断。
冯家师爷被截了话,也不继续辩驳了。他冷哼一声,摇着羽扇偏过了头。
重获清净的黄大当家,这才再度看向神色依然从容的隋小世子。
也许是被之前的纠扰磨灭了耐心,他不再闲话迂回,而是直中要害地问:“老李现如今人在哪里?”
“离开京城了。”小世子淡淡地道,“说明白点,应该是离开开封府了。”
院中众人对于这未曾设想的结果,都很是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黄季庸亦有惊怔,但没过几息,他便回了魂:“为何?”
“李兄是我的恩人。”
在一帮探究好奇的眼神包围里,隋小世子娓娓地说道:
“我幼时生了一场大病,远在琅琊的外祖听闻后,便遣人将我接过去调养,谁知在兖州的路上,我们一行人遇到了山匪。”
“我与家仆在战乱中失散,被贼匪掳进了营寨,足足关了半个月,后来是李兄第一个找到我的。”
隋意道:“只是那时候我还太过年幼,已经被吓得失了神智,也想不起来要问他名字,只记得他的长相和声音。”
“数日前遇上诸位,我便将他认了出来。我心知李兄心地良善,必不可能是大奸大恶之人,做出劫人的行径,也必定是事出有因、无可奈何,我既有权势,理应相助,还他恩情。”
“于是我苦苦地寻找,终于在李氏肉铺找到了他。因为不确定他是否受人胁迫,当日我并未直接出面,而是派人以买肉的名义将他邀了出来。”
“也正是这一面,我知道了他的苦衷。我许诺给他田地、银钱和新的身份,并送他出城,这样便能将他从泥潭里救出来,只不过……”
“李兄临走前说,他有愧于你们。”
“恩人的挚友我又岂能置之不顾?”
“李兄本是想亲自带着我来见诸位的,但是以他此时身份,多留在开封府一刻,危险会更多一重,所以我便让他先走了。”
小世子话到此处,抬首直视黄季庸的眼眸:
“黄大当家,我知你们未伤人质,此刻回头,还来得及。凭我手段,仍可保下你们,叫你们同李兄一样,从此隐姓埋名,有田有地,做个无忧百姓。”
院中非常安静。
这委实是一段曲折的故事,也足够打动人。
天道会的一众,豁出性命、抛弃良知也要追求的东西,如今却有人说,能够分毫不取地送给他们——
饶是圣人也抵不住这般诱惑。
“诸位,切勿中了奸人的诡计!”
一道尖利而愤怒的声音划破雨后黏湿的空气,惊响了所有人的耳膜。
冯家师爷的面颊上泛起愤然而慌张的薄红,他挥舞着羽扇,企图把涣散破碎的军心给重新粘合起来。
但耳畔仍是沉寂,竟等不来一声附和。
慢慢地,人群中有窸窣的闷语,漏出来,散到了小院中所有人的耳朵里:
“我曾在坊间听说过靖国公府的传闻,好些年前,靖国公的原配夫人亡故以后,这,这世子确实是大病了一场,当时,琅琊王家还派人上门,迫着公爵府,让出世子呢。”
有人接口:“我是兖州人,当年也有所耳闻,说回琅琊养病的靖国公世子突然失踪了,还引起州府好大的震动。”
又有人记起来:“大当家,我与老李闲暇吃酒时,也曾听他讲过,他有在兖州行军的经历……”
“这样一说,上次劫陆府马车与他相遇时,他也并未对老李下杀手,还一直奉劝我等快些离开,否则会招来禁军。”
……
天道会的汉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绞尽脑汁地从仅存的记忆里,搜刮着与小世子之言对应的事情来——
句句佐证,鲜有出入。
黄季庸的神情愈发沉凝犹豫,枉顾身旁惶急不安的冯家师爷,他望着隋小世子,眯了眯眸:“老李走前,没叫你给我带手信么?”
“黄大当家说笑了。”隋意浅笑着,回视他的双眼,“我交予李兄田铺地契时,李兄他可是一字不识的,如何能写信?”
黄季庸闻言,眉头稍松,负手而笑:“若无手信,我又如何能彻底相信世子你的话呢?”
“我身上倒有一信物,不过还要劳烦大当家,先给我解开绳子了。”
黄季庸凝视着字句诚恳的隋小世子,须臾,迈步上去,绕到他身后,正欲为他解除束缚时,手却被冯家师爷死死地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