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刀明(21)
姚曳道:“前辈自然有前辈的打算。”
白门柳似乎真的替他觉得不平:“漆雕实在很不够意思,你千里迢迢来找他,他却丢下你一个人自己去找乐子。明明他要是缺钱,可以找我来借,就算带上你,又有什么关系?”
姚曳:“夫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白门柳道:“自然是男人都会去的地方。”
姚曳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坐着,眼观鼻鼻观心,那一股子不谙世事非礼勿听的气质,简直比瓶中的绿萼还要纯洁无瑕。白门柳款款道:“漆雕也是个男人,而且他这么多年来,不曾娶妻,也不曾听说和什么人有过瓜葛。”
姚曳想:“我知道为什么。”他几乎想喊出来:“我知道为什么!”
白门柳叹了一口气。“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漆雕。我虚度这许多年岁,从未见过比鸣凤楼的弄玉姑娘更像女人的女人。”
她用一把小剪子剪去烛心的灰烬。“你可能觉得,这种事只是寻欢作乐的交易。但每个见过弄玉的人,都绝不会想到要用金银衡量她的价值。想为她赎身的人成百上千,有好几个空悬家中正室之位,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和她共结连理。”
她声音亲切而温柔,好似姚曳不止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而是可以和她讨论这种事情的朋友。“就连如今的振武节度使卢继晟将军,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时近三更,街上空无一人。
姚曳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奔跑,像一只敏捷而焦躁的鹿,胸腔里揣着一团火炭,四下流溢的洁白月色和槐花香气都不能缓解他灼热的吐息。
他曾问过漆雕明是不是去找过张大人。漆雕明并没有否认。
他又问漆雕明是否跟张大人做了交易。漆雕明说,要去杀一个人。
其他的,姚曳没有多问。他聪明地知道,此事已超出他置喙的范围。
而今夜,漆雕明要去一个看起来很不像他会涉足的地方。这个地方卢继晟也会去。
这个人,他已经从姚弋那里知道——是他的父亲!
☆、第 10 章
月色坦荡,已可望见凤鸣楼脊上的兽形。漆雕明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自己左手在地上投下的怪异形影。
他干裂的嘴唇上仍有炽热的触感。他并不觉得愤怒,蒙人青眼,何怒之有。他之所以一语不发,是因为觉得姚曳实在可怜。
当年看着姚红琏的他,是否也是这般可怜的模样?姚曳还要更惨,一个男孩子,辈分有别,年岁有差不说,他于姚曳更有半师之谊,这鸿沟是天堑,永不能弥平。姚曳明知自己的大逆不道,反过来却又要利用这大逆不道;少年人擅长的有勇无谋,是他跨过这天堑的唯一机会。
这毕竟太过荒唐。于情于理,都不能回应。漆雕明在心里默念一遍少年的名字。姚曳。想这发音在舌尖缠绵不清,好似一个温柔的圈套。
“前辈,你恨我母亲吗? ”
“我不恨你母亲。”
“那你就恨我父亲。”
“也不恨。”
他当真不恨吗?还是正如姚曳所说,只是不肯承认罢了?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对如此决绝的姚红琏,和害得姚红琏惨死之人,他当真没有一丝怨怼之心吗?
张大人道:“你知道姚红琏的丈夫,是什么人吗?”
漆雕明:“她嫁给什么人,与我并没有关系。”
张大人显然明白他说的是实话,因此悠悠地继续道:“卢继晟原本是出身街头的混混,游手好闲,无恶不作,后来遇到了命中的贵人,就是他的原配竹夫人。他的岳丈有钱有势,黑白两道都有些门路,他这才时来运转,步步高升,一路爬到今天的位置,可说没有这位夫人,他什么都不是。此人发迹之后,不改眠花卧柳的本性,糟践无数良家女子。你的心上人,就是这些可怜女子其中的一位。”
漆雕明默默地听着。他对姚红琏一无所知。她的丈夫,她的选择,都好似不相干人的戏码,很难和他记忆里冷冰冰的少女联系到一处,
张大人又道:“好景不长,他们的关系引起了他妻子的不满。竹夫人是一个极好的助手,却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女人。姚红琏过于痴情,甚至为他生下孩子,使得竹夫人无法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彼时的卢继晟并没有拒绝他妻子的底气。他有许多方面还要借助岳家的势力。再者,也许是姚红琏执着地想要一个名分,使他为难;也许他已经厌倦了,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总之,这就使得他不得不考虑如何了结这桩风流韵事。”
漆雕明道:“杀了她。”他的语气也平静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