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刀明(13)
漆雕明不语,姚曳等半天没等到下文,有点尴尬,撇了撇嘴,漆雕明突然把木刀往他手里一递。“试试。”
姚曳懵了。“给我的?”
漆雕明:“给你的。”
姚曳受宠若惊,连忙握刀一挥,竟忘了木刀太轻,全不趁手,扯到背上伤处,疼得一龇牙。漆雕明道:“够了。先换药。”
姚曳笑道:“又要劳烦前辈。”他也没二话,脱去外衣中衣,□□着上身就背对漆雕明坐下,借最后的天光。薄暮将昏,夜风渐起,寒气侵肌透骨,他也不以为意,一句话始终在心头盘旋,终于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对了前辈,杀我母亲的人,用的是什么样的剑?”
“杀人的剑。”
姚曳苦笑:“前辈,你若不想我问,我就不问了。”
漆雕明:“是收银取命的杀手,用的自然是杀人的剑。”
姚曳细细琢磨,感觉漆雕明好像也不是在敷衍他,就顺杆拍一下马屁:“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竟能断去你的手臂。”
漆雕明重新将布条缠好,他手指温暖而坚硬,好像一截被烤热的枯枝,那触觉难以言喻。“我说过,我年轻时并不出众。若不是第五后来赶到,将昏迷的我和你救走,我恐怕也会伤重而死。”
姚曳突然抖了一下。
他好像这时候才觉到冷,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了两个喷嚏才止住。
漆雕明看着他七手八脚地把衣服穿好,淡淡地问:“你到底听说了什么?”
姚曳道:“我没……”
话说一半他就自动打住。他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想探漆雕明的口风。他几乎连转身跟漆雕明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他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问出他想问的话,为什么不能把姚弋的事情和盘托出给漆雕明,然后交给这位阅历比他丰富得多的前辈来判断?虽说他也有点跃跃欲试,想凭一己之力探出背后的真相,难道他自己心里也有一丝怀疑,第五人隐瞒了他许久的身世,其中藏着不可告人的成分?
最后这个念头过于大逆不道,姚曳背上霎时满是冷汗。漆雕明见他迟迟没有应答,语气又放缓一些。“你若不愿意告知我,也没什么关系,我不会勉强,但希望你无论何时,都以自身性命为重,不要冒险。”
姚曳突然惊醒过来,很快笑道:“我晓得,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万一,你没法向师尊交代,没法向母亲交代。这我全都明白的。”
漆雕明蓦地起了一丝怒意。“你不明白。”
姚曳油盐不进,从善如流:“好好好,我不明白。”
他微一欠身,径直往厨房走,脑子里蹦出一个荒谬之极的念头:他这幅样貌初见时能让漆雕明露出那样的表情,若是漆雕明见到如今的姚弋,会不会死灰复燃?
我今天一定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他一边洗手一边想:无论如何也该给第五人写封信了。
☆、第 7 章
朔州最后一丝寒意褪尽时,江陵正是春深如海。花鸟娇媚,树架墙垣,框不住四下漫溢的绿色。澹台泽一路走来,还有点热,额头上微微见了汗,不过也是他穿得多。门上更是枝蔓交缠,风雨不透,翠幄间星星点点蔷薇缀满,门外竖一块苔痕蚀遍的石头,上书龙飞凤舞的“第五居”三字。
澹台泽轻车熟路推开半掩的门进去,先四下环顾。篱下花圃几天没人打理,横七竖八开得有点乱,石桌上摆着一副残棋,南侧种了两棵枝繁叶茂的橘子树,树干之间系着一张吊床,床边垂下一只胳膊,百无聊赖地晃来晃去。
澹台泽放下手中蒲包,到井边慢条斯理地洗了洗手。井水很凉,他眯着眼,甩干净手上水滴,这才问:“你要不要吃枇杷。”
“唉,澹台你太客气了。”吊床上的人有气无力地说。“我不吃,你自便吧,小姚不在,没什么招待你,不瞒你说,我这刚起来没多久,还没想好吃什么。”
做主人的如此怠慢,澹台泽也不恼,只说:“茶也要我自己烧么?”真的从厨下拿了一只锅子去舀水。第五人道:“别急,我先看茶在哪儿。”从吊床上跳下来,里间外间翻箱倒柜,终于翻出茶盒,两人移步石桌旁,煮水煎茶吃。澹台泽问:“小姚呢?”
第五人胡子拉渣,神情憔悴,闻言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儿大不中留啊。最近老是嚷着闷死了,要出去,出去闯荡去,我拦不住,干脆让他去找漆雕了。”
澹台泽想笑,又憋住。“你还真放心。”
第五人用蒲扇扇火。“不放心怎么的?拴他一辈子?眼高于顶,连朋友也交不到。初生牛犊不怕虎么,想想我们那时,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吃点苦,就会长记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