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军放慢脚步进来时，战火是已熄灭，但残局还没收拾。

一钵子还留点底儿的粥躺在地上，刘春花身上黑乎乎看不出布色的棉袄前襟还有一片残迹。

“姑爷来啦，快进里屋。”

李铁军瞟了眼，脸色丝毫不变地笑道，“娘你身子骨可好？有些日子没来了，我爹近来咋样？”

“吃得好睡得好。”

关有全从里掀开帘子，“姐夫，快进屋。”

关大爷还是高高在上地坐在炕上，见到姑爷来了，露出一脸笑容，拍了拍炕面，“今天没上班？”

“正好轮到休息。”李铁军拉过媳妇，俩人挨着炕沿入坐，从口袋内掏出香烟，一人给了一支。

“姐夫，你从三哥那边过来的啊？”

李铁军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最近都在家没出去？”他就不信关老四敢给他下套，还有谁比自己好利用？

两板车苞米面，自己是真没赚他一分钱。

关有全确实没出口问关老三为何没过来？可不关有福就不同了。

刚刚他媳妇还被他老娘抽得哇哇叫，就是不见他的人影子出现，现在也不知从哪儿钻出的。

要不是确实亲眼所见他从外屋进来，李铁军都怀疑大舅子躲在里面小舅子屋里……不能想了。

“妹夫来啦，老三咋不陪你过来？”

感情都知道自己从三舅子家过来，也是，车子动静有些大。李铁军笑了笑，“三哥家有客人，我给推了。”

关有福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我以为，以为老三……”

李铁军不想掺和岳家的家务事，更不可能配合，他拍了拍媳妇，“让娘别整饭菜，我们坐会就得走。”

关欢喜巴不得站起身离开。

“别啊，走啥啊，好不容易一家人都在。”关有福拉住老妹儿，“没点眼力劲儿，你说你咋这么虎？”

李铁军心里不痛快了，脸上笑意也淡了。虽说是你亲妹子，但也是我媳妇，你他娘的才虎不拉几！

“大哥别拉了，昨天腊八，我几个外甥还没走，我们还得早些回去。”说着，李铁军的眼珠子就一直落在大舅子手上。

关有全没结婚之前基本都住在李家，自然瞧得出眉目，上前拉过大哥，也顺利的让关有福放了手。

李铁军笑了笑，再次从口袋掏出香烟，扔了一根给大舅子，“二哥没在家啊？我还想跟他好好解释。”

“跟他有啥好说，三句话憋不出一个屁来……”

关大爷咳嗽了一声，无法打断大儿子的话，只好蹬了他一脚，“有你这么说你弟的？幸好是你妹夫，都是自家人。”

“这有啥，大哥是性情中人。”李铁军打着哈哈，但该说的还是要说的，“原本孩子来玩，我还是很高兴。”

言外之意，现在我不开心了，我要说事儿了。

“家里孩子多了挺好的，显得热闹，尤其我爹娘，他们退休在家就喜欢热闹。孩子嘛，是个好孩子。”

李铁军眼角余光瞟了眼爷仨，“但是吧，有些口不择言。兄弟姐妹之间谁不是打打闹闹过来，越闹嘛，这关系越好。

可闹着闹着上纲上线就不是闹着玩儿了。说啥瞧不起穷亲戚，我老李家也不是啥大富大贵人家。”

关大爷垂下眼帘，拿起他的长烟斗。

“我爷爷这一辈就是在地里刨食，到了我爹这一代更苦，我娘生了九个孩子，只活下我兄弟姐妹七人。

幸好赶上新时代，国家给了机会，让我老李家缓过气，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这要是搁在以前，我兄弟几个全得打光棍。”

说得好像你们全是解放前成亲似的，但这话还真没人敢去戳他。你说现在的日子比不上以前？

试试看！

“爹你也知道，我家不像这里，前后院隔得远，大晚上的一闹动静更是大，我也不是怪孩子。

八岁孩子说小是小，可说大也该懂事，一不称心一个不如意，就大半夜嚷着我家欺负贫下农。”

说完，李铁军看着老丈人叹了口气，“这几天还有人过来问到底是咋回事？幸好我家历史清白。”

告状。

明晃晃的告状！

还是护犊子似的告状！

“我二哥是多忠厚的一个人，你大外孙说他姐跑进他屋里……”李铁军顿了一下，“我是不信的。”

此刻关大爷终于插上话，“到底咋回事？”

他媳妇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丈母娘，老丈人会没点逼数？李铁军懒得再说，可怜的关欢喜又得重复一次。

一个夫家，一个娘家。

她真没添点水分简述一遍。

可孰对孰错？

很难讲得清楚。

但李铁军一来就把话上升了一个档次，明说了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算不了啥，理就在老李家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