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僵持间，突听一个声音道：“谁？”

语气带些好奇，还有一点天真的感觉。

抬脸循声望去，就见春影护着沈歆立在距离近侍们身后几步开外。

这汪嬷嬷自小在太后身边伺候，对太后母家的情况自然了解，立时便认出沈歆这张面庞来。

这位自打出娘胎便是呆呆的，从奶娃娃时候就反应迟钝，不哭不闹也不晓得主动找奶吃。

年纪稍大些，旁的少爷小姐娇俏可爱怪机灵的，能跑会跳，嘴上跟抹蜜似的知晓依赖长辈。只她一个憨傻傻的，往某处一戳就是好几个时辰，比木头强不了多少，若想同她沟通，需得耐着极好的性儿耗着才能得一二反应。

试问，哪个正常的孩子是这般情状？

自然是个脑子有问题，是傻子。

正因此当年才被太后及母家推上了后位。

本来只是占着那个位子，是颗棋子，后面太后倒了，棋子被废，都没多少人想得起来。

可谁能料想这颗废棋如今却活了，一个傻子再度封后，当真是世事无常，该说傻人有傻福么？

汪嬷嬷回想着当年的一些细节，隐晦将沈歆面上的神情收在眼底，见沈歆目光澄澈却木讷，确认了这位依然是当初的呆样子。

她转即面上含了惊喜，朝沈歆行礼，喜道：“娘娘可还对奴婢有些印象么？娘娘的姑姑，也就是太后娘娘整日念着您呢，娘娘想必也记挂着太后娘娘吧，太后娘娘特派奴婢来邀娘娘过去说说话，娘娘随奴婢去见您的姑姑可好？”

她话语又惊又喜，一连说了一串，听的人却半天都没反应。

汪嬷嬷知道其中缘故，继续带些哄道：“娘娘记得您的姑姑吗？太后娘娘打小儿最疼您的，娘娘尚未出阁时，不是常进宫来见太后娘娘的么，每回儿太后娘娘都吩咐奴婢给娘娘准备您喜欢吃的甜糯点心，娘娘记不记得……”

沈歆稳稳站着，度着差不多了，又才慢悠悠开口：“……姑姑？”

不过没有看向嬷嬷，而是看的一旁的春影。

自沈歆被纪牧接出冷宫，春影就一直在旁边伺候。纪牧吩咐她要将沈歆当做另一个主子，她忠心耿耿，自然遵从。

况且，在沈歆身边这些时日，春影早看出这位虽与常人有些特异之处，却反而心思纯稚明澄，格外惹人怜爱，她便更加愿意悉心妥帖，这些日子过去，对于沈歆懵懂说出的简略话语中的意思也能明白周全。

见沈歆信任的问询这句，春影便柔声道：“若按姑娘母家的辈分，这宫中的太后娘娘的确是姑娘的姑姑，您的父亲是太后娘娘的长兄。”

她只解释这一句，对于汪嬷嬷所说太后如何疼爱侄女之语却毫不应和。

主子心思纯净，不懂人心险恶，但太后娘娘及身边之人想要三言两语便想粉饰以往作为甚而图谋更多，不说皇上，便是她也不会允准。

按说，虽然纪牧已有重立沈歆为后之意，但立后大典尚未正式开始，原本沈歆这具壳子被从皇家玉碟上除名亦尚未重录，所以沈歆还算不得正儿八经的皇后，这汪嬷嬷一口一个娘娘，不过是显然的利益驱使，讨好而已。

意图太过明显，真是让人不齿。

春影心内轻嗤一声，继续温声问沈歆：“姑娘愿意见太后娘娘吗？若是不愿，奴婢便让人送送这位嬷嬷。”

汪嬷嬷听闻，心下着急。

她被派过来几回，总不能如愿，太后娘娘少不得要发怒。况且，前面几回，她连人面都未见着，这回好不容易见着人了，若再让人轰走，再来请岂不更加难了。

思及此，汪嬷嬷忙嘶声道：“娘娘，太后娘娘可是您的亲姑姑啊。她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您，为您忧心，她料想您吃了不少苦，可太后娘娘自己又何尝不苦，只是将苦楚藏在心里……奴婢们伺候在太后娘娘身边，听见她每晚睡觉都不安稳，整日头疼，奴婢听着看着心中实在难受。娘娘，在这宫中，太后娘娘便是您最亲的人，又是您的长辈，您就不愿意去见见太后尽尽孝心吗？”

沈歆没有反应，倒是春影听的不像话，截话打断道：“嬷嬷慎言。”

汪嬷嬷被打断，心下不愉，但她记得春影这丫头的脸，这是皇帝的人，因此倒也不敢板脸摆出资深嬷嬷的谱，只道：“春影姑娘何意，我可是说错了什么？”

“嬷嬷方才的话确实错了。当今陛下以仁孝治国，陛下真龙天子，敬奉生母太后颐养天年，为天下臣民之表率。”春影冷笑一声，“我且问嬷嬷，陛下敬重太后，至亲至孝，为何太后却时常头疼，夜不能安寐？难道不是你们这些在太后身边伺候的人伺候不周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