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有只白月光(147)
她那样说,语气那样有力冷冽,话那样恶毒,怎么就会先死了呢?
阎恪还记得刚认识她的时候。
她穿红戴绿,看起来土得古怪。她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唱着歌一直走到山门口。
她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哄得师父也欢喜,那些从前对她印象不好的同门,渐渐地也知道她是个善良的缺心眼子。她总爱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被他冷待了,过不了两天又笑嘻嘻的跑过来。
他习惯了与人疏远来保护自己。自从宁婉风背弃他,头也不回地嫁去南海,他便厌恶这样看起来无害的笑容。
回头看,他们温存的日子并没有多少。她后来总是怀念在崐山的日子,这样看来,在崐山时他也并未全心全意待她。
他去人间历劫的时候,没有知会她,但师父说,一切都是命里注定,叫他不要强为。
她果然还是去了。她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帮他渡了劫,满心欢喜地要嫁给他。但他有多害怕和惶恐,他忘不了那个一箭穿心的梦魇。
此后的漫长光阴,他总活在自我的矛盾中。他想,他是喜欢她的。
那么一辈子便这么下去吧。即便做不成天帝,他也认命了。
可命数不放过他。他没能想到那个将自己高高放在手里呵护的父君眼里,只不过是一颗早就预备牺牲的棋子而已。
呵,父君。时至今日,他念出这个词还觉得可笑。
他狼狈地逃出生天,发觉自己早没有退路了。天君曾替他安排好一切,也就变相地断了他一切的后路。他原来是一个傀儡,是天君踏上征程的铺路石。
可他那样生气和愤怒,那样不甘心。他开始拢聚势力,在黑暗中反击。
九幽州的宁婉风归来了。她的丈夫死去,她归来同他倾诉往日情意。
她依旧素衣粉面,笑容清和。阎恪看着她,心中那股偏执的念头在心里飞快蔓延,疯狂滋长。
他就这么鬼使神差的同她在一起了。
总是瞒不住的。他知道,却希望她永远不会知道。
孟宜和他大吵了一架。她历来看着好脾气,脾气上来,也是绝不肯低头的。话语上来言辞犀利,句句诛心,他恼羞成怒,怒气又刃成最锋利的刀,把彼此都砍得遍体鳞伤。
可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听说她在冥府门口嘶声大哭,听说她四处求人周旋,后来她向他来求和,讨好,求饶。
阴冥解体,家族灭亡,她已经走到末路。
那时他甚至没有伸出手来替她擦一擦眼泪。他冷下了心肠,将她撇在角落,不去看,不去想,他将自己扎在谋划里,忙着布局,忙着同天君抗争。
只是在夜半无人之时,他有时会听见有人蜷缩在角落里低低泣,那哭声钻进他的胸腔,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来。
后来她发现怀孕了。她怀着希望跑来找他,被他赶了出去。
这个孩子,来得这样的不是时候。
宁婉风坐上了正妃之位,心安理得的位置就被一个孩子所要挟。
阎恪看着这个敞亮的房间。
他能想象她被关在这间屋子里,她被剥光了衣服,密密麻麻的赤线术穿透她身上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她一动也不能动,因为稍微一动,就会引发更多的赤线。
他看见墙上一道道带血的划痕,他颤着手去触碰。想必是疼极了,她的指甲掐进墙里,连指骨都清晰可见。这样,她觉得身上便不那么疼。
她翕动着嘴,张张合合,虚弱地说着什么。
模糊的光影中,她看见他,嘴角微微松落,她攥着他的袖子,说阎恪,你来了。
她从不叫他恪哥哥,也不肯叫他殿下。
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他忙着同宁婉风虚与委蛇,演一场恩爱的戏。
是他亲口应允宁婉风处置她的。她说孟宜投毒迫害她,可他知道根本没有什么迫害。
他把宁婉风抱在怀里安慰,他觉得恶心,是的,他觉得自己恶心。但他已经习惯了。
他听见自己云淡风轻地说,听凭你处置。但她毕竟是鬼族唯一的后裔,性命还是留下来备用。
他想,只要是能活下来,有什么是撑不过去的?他见过太多的生死,没什么比活着重要。
他没有想过她已经绝望彻底。
阎恪还记得,大婚那晚她的样子。一身红衣裳衬得她的脸蛋也是红红的,她两只手攥着袖口,显得有些紧张,微微抿着嘴,抬起头看到他面上添了几分羞涩。
这是一个姑娘最美的时候。
那时她的眼里充满期待和欣喜,她也许欢喜极了,她想她终于嫁给他了。
早知韶光如梭,眨眼成旧,那时他应该抛却世事,握住她的手,轻声跟她说,阿宜,我们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