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哥你又红了(95)
整个谢家所有的意志,隐居避世的老庄玄学与入世入国抬高家族品阶的矛盾一直存在,现如今,也惟有一个谢安,全了他的烟霞志。
整个家族,都在维护,这样一个水云身。
他是谢家,最后的鹤径。
现在只有东山上,是安全的。
来的太突然了,又来的不是很突然,这种疾病,每隔三四年就来一回,前些年里,曹操治下,有一次来势汹汹的疾病,便是建安大疫,建安七子,五个都死在此次大疫。
曹魏的文坛,坍了大半。
曹丕,这位当时刚刚被确立继承人身份的,注定在史书留名的帝王在《与吴质书》中就悲痛言说:“昔年疾疫,亲故多離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痛可言邪!”
曾经的疾疫,亲人故旧很多都死亡在此次灾祸当中,徐幹、陈琳、应玚、刘桢,他们当时都死去了,我的痛苦怎么可以言说呢?
其实建安七子当中的王粲也死于此。
己是帝王的曹丕,是王粲昔日友人的曹丕。来赴他的葬礼,在此次葬礼上,有了流传千古的行动。
曹丕说:“王好驴鸣,可各作一声以送之。”
王粲喜欢驴叫,大家可以学叫一声来送送他。
于是王家的后宅,帝王带领群臣,天空响彻驴叫。
那么搞笑的行动,可没有一个人笑,大家都万分严肃。学驴叫。
曹丕那时候很苍凉。
他失去了朋友,失去了那些曾经与他宴饮行游的朋友,失去了那些他可以与他们炫耀玉石的好友。
曹丕每一次宴饮,每一次写诗,每一次写信,下笔,却不知道该写给谁了。他后来成为了孤家寡人,他清醒异常,留下的每一句诗文,都很淡冷。
他不相信死后有极乐世界,他说。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也没有了。
谢尚曾经读到曹丕的诗文,说曹丕此人,帝王心性,亲朋故旧之去,练其心,锻其志。
那时年轻,旁观起来,痛不在身,浑浑噩噩活到现在,才明白这种苦痛。
谢家陆续有人死去了。
几乎每天都要参加谁的葬礼。
这些人。这些死去的人。都是朋友,好友,故旧,同窗,亲戚,曾经一同行游行散,好不快活。
最后,死了。
死了。死了很多人。
本来他从东山赶来,为了埋葬他的爱情,为了找袁女正算账,为了寻找那一丝,哪怕渺茫,可以发现玉山未死的奢望。
在旁敲侧击之下,在对袁女正的多次盘问之下,在姐姐谢真石的坦诚之下,在经营多年,在僮仆中的威信之下。
谢尚终于发现了真相。
发现玉山没有死。
那种欣喜若狂。
思之如狂。
去找。去寻。也不想管以后怎么样了,就这样去厮守吧,哪怕一时一刻也很好,就当这一时一刻是永生吧。
人是找到了。
可是,疾疫来了。
来的那么来势汹汹,可能下一刻,就是永别了。
谢尚不能走,也不会走。
他是谢家人,有谢家的傲骨。有谢家的风流。有谢家的高傲。有谢家的傲慢。
他不会走。
他会跟家族在一起,或许也会死在一起。
“黄泉路上可能只有咱俩。”谢尚说:“我要是死了,一定会把你拉下去的。”
“请便。”袁女正脸上的笑无懈可击。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死亡,一点儿也不在意。
他们都很清楚。
他们的人生,被华服。被家族。被世事所捆绑。
逃不掉的。
自从被给予姓氏的第一天,就成为了家族的荣耀,成为了家族的代言,成为了家族的牺牲品。
既着纨绔,便无退路。
谢尚没有问责袁女正,袁女正也没有理会谢尚,可能相伴走到生命尽头的,就是无比相像的这两个人呐。
他们像往常一样,像一对平常的夫妻一样,吃饭,着衣,聊天。
都清楚的明白,他们这一生,将被禁锢,将,被锁在,这深深深深深几许的宅院。
白日。
谢宅外。
一只白鸽飞出门墙。
天光乍泄。
这边的裴峰收到了信件。
驾马赶到了城外的门宅。
玉山坐在宅院里,还是白敞衣。
无悲无喜。
“那个,你得跟我去别的地方,我得去外地上任了。”裴峰牵着马,小心翼翼的说。
“哦。”玉山仍旧无悲无喜。
裴峰手里拿着信纸,背上背着行囊,就此出城了。
玉山坐在马车里。
走出去了。
外头亮堂堂的。
掀开帘子往外看。
每一张难民的脸都无悲无喜。
马车走出了建康。
残阳似血。
西出阳关,再无故人。
从此之后,就远离谢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