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你外婆给你妈相了门好亲事，是村里的一户贫农，无产阶级人家，往上几代都干干净净的，偏偏你妈因为一个集会，就相中了我，可惜你外婆不同意。”

“咱们家条件不差，也没成分，外婆为什么不同意。”

“因为当时我们村里正打算筹建玻璃厂，那时候环境跟现在不同，但凡被举报都是吃排头，你外婆不想你妈过这么不安稳的日子，说起来也是为你妈好。”

“后来呢？”

“你妈不觉得敢拼是坏处，最后还是拒了那家跟了我，我们来定亲时，你外婆不在，结婚时也就露了一面，说你妈出嫁就不是他们家的人，以后不要来往。”

“人年轻的时候听不得一些狠话，你妈只当外婆怕出事牵连家里，也应了，后来我们来都跟这厂子去到城里，本就不怎么联系，往后就更没音讯。”

纪真真听到这，忍不住问：“那妈妈这次回去，会不会被扫地出门？”

“都两天了，应该见上面了。”

“妈妈之前都没回来，为什么这次愿意回来？”

说起来，外婆跟妈妈脾气都挺像的，说出去的话，砸在地上的坑，不会改。

为什么？

纪井田回想到上辈子，那时候他跟赵梅东躲西藏的赚钱还债，因为消息闭塞，赵梅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听她哥说，老太太临走前念叨最多的就是她，他哥也去城里找过人。

“都是自家人，隔夜仇能生多久，只要有个人先服软，事都不算事。”

老太太年纪都这么大了，没有几年好活了。

纪真真听着话头不太对，没再继续问下去。

车停在村口，纪真真跟着父亲一路走到家，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盯着他们陌生的脸看，像是在打量这是谁家亲戚。

直到走到村尾的一间泥瓦房前。

纪井田皱起眉头，赵梅之前每个月都往家里打钱，是欠债之后才停的，就算日子过的不多好，也不至于还是几十年前的房子。

“家里有人吗？”他站在半截院墙前朝里看，没一会就见到赵梅走出来，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来接你回江城，村里事办完了。”

“这么快。”赵梅念叨一句，很快做了个决定，“你先带着真真回去吧，我晚点自己坐车回去。”

“出什么事了？”

“妈不太好，医疗站让去大医院好好检查检查。”话说的很隐晦，但是意思都明白。

“我来之前，大哥劝了好久，妈嫌弃治病拖累人，死活不愿意去，我想留下来再劝劝。”

“既然都来了，我去见见妈。”纪井田抬步前进，被赵梅给拦住，一脸为难，“别了吧。”

纪井田叹口气，退一步，“也是，别气到她。”

他扭头看了眼女儿，“真真去吧，见见外婆。”

“你们随便坐。”赵梅领着纪真真进屋。

泥瓦房盖的很矮，纪真真进去便感觉到一种憋闷感，房间打扫的还算干净，只是进屋后窗户封着不见阳光，那种不适感急剧增加，等看到床上靠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就更觉得苍凉。

老太太看着还算精神，听到动静慢慢地转过头。

“来接你的吧，跟他们回去，见过这一面死也就死了。”沙哑的声音有些刺耳。

赵梅只当没听见这话，“井田在外面，我知道你不想见他，就没让他进来，这是真真，我女儿。”

“挺好。”

“叫外婆。”赵梅推了推女儿。

纪真真一点也不客气，径直坐到床边，面对面看着外婆，很陌生的一个人。

“外婆，你刚刚说挺好，哪里好了？”

老太太抬起头，认真打量着这个外孙女。

眉眼鼻嘴，没有一处像她女儿，也不像外面那个男人。

“早死早超生，难道不好。”

“好好的为什么要死。”

“得了治不好的病，不死难道硬拖着，费人费钱。”

“病瞧了吗？确诊了吗？医生已经断定没救了吗？如果没有，那就只是外婆你想逃避，让我猜猜，是不是大舅舅对你不好，不让你吃饭，还让你干好多事情，你才会不想活。”

“真真！”赵梅出声想要把女儿给拉出去。

“妈，我说错了什么吗？”

“你大舅不是那种人，这些天他一直忙前忙后，今天才有时间带媳妇回娘家。”这本该是初二就要走的亲戚，硬拖到现在。

“还有心情回娘家呀。”

“你今天怎么回事。”赵梅也有点生气，这一句句的专门是来挑刺的。

她上前拉起女儿，“外婆已经见过，早点跟你爸回去。”

“妈，外婆不愿意治病，在我看来就是大舅舅不愿意，不然谁会想死，这个想法肯定不止我一个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