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引(17)
外头乱的很,就连隔壁都是鸡飞狗跳沸反盈天,关上门抵不住那些嘈杂声声声传入耳,躲在屋子里都能听到那妇人和他男人吵架,一会儿是叫嚷那男人被狐狸精迷走了魂彻夜不归干脆和离算了,一会儿骂他儿子满嘴胡话不务正业就想着要和那道士们装神弄鬼……
小汐那爱热闹的性子,还听得很起劲,沈凭栏拽都拽不走,以前他白天会去学堂上学听课,自眼睛看不见事物了,处处不便,每天呆在家里由沈凭栏亲自教他。他乖乖坐在沈凭栏双腿之间,手被他带着在宣纸上游走,小汐以前的字也是他教的,小巧玲珑的字方方正正似印在雪白的纸上,烟霏露结,离而不绝。可现在怎么都写不好,弯弯拐拐如游蛇,他不吭声,秀眉紧皱,沈凭栏知他难过,随丢了笔在他耳边念书给他听,小汐很懂事地一字一句学,稚嫩的声音听得沈凭栏心一阵阵抽痛。
他记起很久以前,小汐还很小很小,跟着他四处颠沛流离,行至荒野,拉车的马尥蹶子死活不肯再走,已是日暮快要天黑,无奈之下只好在荒郊野岭露宿一晚,猝不及防之下他们没带多少吃食,包袱里只有一块硬邦邦的馒头,还是小汐中午吃剩下留的,沈凭栏只好让给他吃,可小汐却是十分乖巧推辞着要哥哥先吃。两人你推我劝,皎月月圆月缺一遭都没填饱肚子,你看我我看你,对视着突然就笑了。小汐这么贴心的孩子,他是怎么能狠下心来这般算计利用他的!
沈凭栏不敢去瞧他,小汐摇着他的手问:“哥哥怎么不出声了?”
沈凭栏干笑了两声,继续念道:“春未绿,发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叶,两处沉吟各自知。”
小汐不知其解,懵懵懂懂跟着念了几句,便是呵欠连天,他身子自小就弱,这段日子更是十分嗜睡,这些天梦魇少了,坐着就能睡,若是沈凭栏不叫他,他能酣睡一整天。沈凭栏轩昂魁伟雄姿英发,虽弃戎多年,身上的肌肉虬结犹在,他整个人靠在结实的胸膛上,知道沈凭栏不会同他计较,手更是嚣张,在他身上乱摸着,“哥哥,你许久不曾打拳了。”
往昔无聊时,他常吊在沈凭栏手臂上缠着他施展拳脚功夫给他看,他习不得武,倒是爱看别人舞刀弄枪,沈凭栏那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的风姿,手持一杆□□,天旋地转银枪乱舞,在梨花树下回首对他一望,能勾走他三魂七魄。
☆、第九章
皓月当空,已临近子时,倒斜的墙上人影幢幢,汉子放下肩上的担子,坐在颓垣断壁下,翻出卖剩下的饼就着凉水大口吃着,家门就在不远处,他却实在是走不动了,外头正在打仗,物资短缺,因此这生意格外好,到了临夜还有人哄抢,卖了一天的饼,汉子难得出去下了回馆子,喝的不省人事不知天地几何,以至于大半天还在街上跌跌撞撞到处乱晃。
忽感脸庞有寒风袭过,似利刃刮蹭,汉子猛地清醒,四下环顾一圈,暗骂怎的走到这才死了儿子的老寡妇这来了,真是晦气,抬脚欲走,只见迎面走来一少年,身姿绰约,霞姿月韵,顾盼烨然,汉子看得眼睛都直了,暗叹这等美人莫不是谪仙下凡,怪不得脚似灌铅,浑身气血都不通畅了。
汉子哪见过这样面貌好的人,登时手脚不自然,一双大手更是无处安放,那人笑吟吟靠近,汉子口干舌燥,思忖这大晚上的,貌美少年还在外头乱逛,万一遇到什么流氓可不得了,当下决定要提醒他,只是还未开口,一阵疾风打在脸上,他下意识闭眼,迷糊间瞧见那美人只离他几寸近,胸口一痛,他瞪圆了眼往顺着那纤细胳膊下一瞧,热血喷洒了一地,身上也平白多了个窟窿。
……
月白风清,夜阑人静。
沈凭栏只在门口朝里看了几眼,便转身离去,小夕最是爱无理取闹,每次见到他都要因小汐与他大吵一通,既是如此,还是少见为妙,彼此耳根落得清净。
离了后院,以往那翻箱倒柜的声音就该从紧闭的屋子里蹿出来,这回倒是没了。沈凭栏心道,莫不是对他说的千言万语奏效了?晓得安分不再招惹是非了?若真是如此,他就要烧高香了。
后院这几日静的过分,沈凭栏有些不安,自小汐屡屡受他欺扰,他沉着脸警告他后,便很少进门去瞧他,不知他在里面如何了,是否真的痛改前非,是否还是不知悔改执迷不悟,暗算着要害小汐。
沈凭栏折回后院,愈靠近那间屋子心愈不安,太阳穴突突地跳,总是心神不宁,食指碰到木门,贴在上面的黄符抖了抖,门倏地打开,一阵打着旋的小风撩起沈凭栏的衣袂,黑影飘飘而来,离他一步之远悄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