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亲爹的死对头粘上了(79)
“是,昨天中午,我还在钦差大人那里听他跟我打着官腔。”言斐也顺着戚景思的眼神看向远方,“可堤坝顺利拦住洪峰的消息前脚刚送到,钦差大人后脚就捧着太子殿下的文书出来了——”
“太子殿下亲笔,开仓赈灾,一切以灾民为先,有任何不利后果或责罚,他李璞愿以当朝太子的身份一力抗下。”
言斐大略复述了李璞文书里的内容,起先柔和的语调里慢慢参进点轻蔑。
“小叔叔说我还太年轻,那时我自视甚高,心里根本不愿承认,现在看来,真是太年轻了……”
戚景思慢慢觉出来言斐的话有些不对味,他偏头看向言斐,言斐却已经不再看他,只缓缓道——
“我不是没有想过,这文书为何来得这样巧,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人心可以这样脏。”
言斐说着缓缓低头,想起之前戚景思在山洞里说过的一句话——
人心,有时候,比畜生还黑。
“我单单以为他们为了头顶的乌沙,不想担责任,虽不赞同,却也能理解;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
当言斐终于得到了钦差大人首肯,去粮仓提了粮食上街,才看到早他一步赶到县城里那些粥棚瓦檐边的,是钦差大人工整书写,甚至不惜金线描边的告示。
告示贴满了汀县的大街小巷,只要没有被水淹到的地方都不放过,尤其是赈灾的粥棚便,恨不能都贴个满;精美程度更是不输当初言斐三元及第时的皇榜。
而告示的内容,总结下来也就无非是言斐之前跟戚景思复述的那一段,李璞文书里的内容。
言斐得到首肯去粮仓提粮出来,前后不过个巴时辰,如此数量庞大,制作精细的告示,到底是如何完成的?
为何李璞的书信会在堤坝成功抵御洪峰的下一刻到达?
状元郎是帝师弟子,又经当年八斗才子林光霁之手亲自□□,瞧到这里还能瞧不明白,实在是也不可能的。
既然告示是早就备下的,那李璞的文书必然也是早就送到了,上面的大人们扣着不拿出来,无非是怕这场洪水万一拦不住,小小一方府衙的存粮毕竟有限——
他们这是在给自己留着后路。
“所以我才要谢谢你——”言斐终于也回头望着戚景思,四目相对,“如果你们没有拦下那次洪峰,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大水冲走,除了汀县几万条人命,还有这场‘天灾人祸’的真相。”
“这洪水又不是我一个人挡住的,谢我做什么。”
戚景思看着言斐湿润的眼眶,满脑子只有对方刚才话里的那四个字——
天灾人祸。
洪水是为天灾,那究竟人祸为何?
难道就仅仅是钦差和县丞的不作为吗?
粮食是到得晚了些,灾也救得迟了,可这一切眼下到底算是来了。
言斐或许并非有意话里有话,只是戚景思在堤上一天一夜,也瞧见了些端倪。
“汀县百年来都是产粮大县。”戚景思看着远处脆弱的河堤,“河堤水利的事儿是重中之重,这道理连我都明白,朝廷上也不会各个儿都是蠢蛋。”
“对。”言斐肯定道:“我来汀县前就查过,朝廷每年都有固定的款项拨往沛水沿岸的产粮大县,用以固堤开渠。”
“小叔叔让你查的罢?”戚景思想起那天累得在自己背上睡着的言斐,声音也比方才软了些,“我昨天趁亮儿看过了,这堤根本不像每年有人加固翻修过的样子。”
河堤与码头有些相似之处,建造无非土和石。
建造堤坝的碎石一般由竹笼固定,配上大石搭成堤坝,最后由泥土粘合;可无论多么坚硬的石头,常年浸在水里,也难免会被侵蚀。
沛县的码头上趁着枯水期也时常要翻修,那时也正好赶上码头工闲,为了生计,戚景思也接过那样的活。
“我在堤坝溃塌的废墟里寻摸过,几乎没有找到一块新一些的石头,全部都被水流侵蚀严重,证明这堤坝根本年久失修。”
戚景思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结论,他并不需要言斐承认,只继续说了下去。
“连装碎石的竹笼都编得稀稀疏疏、马马虎虎,这样的竹笼在码头都是不能用的,更何况是河堤——”
“所以几年前这河堤就算有人翻修过,大概也不过是走走过场。”
心中装着秘密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欺瞒”自己的心上人,言斐并不想与戚景思有什么秘密;他闻言露了个笑,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点点头道:“是。”
“临县的水利河堤工程,有人中饱私囊,说得难听些,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戚景思低头死死地盯着言斐,目光凌厉,“你和林煜为什么要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