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行+番外(8)
青年惶然地盯着面前的姑娘,不可思议道:“当、当真?为、为何?”
面前青年的迷茫失措也让姑娘不忍地转开了视线,她闷声道:“个中缘由我并不知晓,你可试着去相府问询,当今丞相正是谢大人生前的学生兼东坦,交好万分,或许他可助你找到答案。”
青年依旧沉默着,缓缓朝街上的人流走去。
他流浪多日,每每望向喧嚣热闹的街道,他一阵熟悉同好奇,这京中繁华让他第一次觉得重回到人间,回到久远却美好的记忆深处,唯独娘亲不在、父亲无踪,成了时时哀伤的源头。他已经失了母亲,上天好像又准备毫不吝惜地给他开另一个玩笑。
姑娘从身后喊道:“从此处沿街直走第一座府邸便是相府了!”
望着青年形影单只的背影,她心里不知为何突生些惋惜和后悔,乃至想要立即上前拦住他,但脱口而出的,依旧是将他引向对面的道路。
她曾见过明亮的眼眸日渐灰颓的模样,只怀一丝渴望盼着他不会因她的话重蹈他人的覆辙。
红衣姑娘转身,入了一家酒楼,门口的女子早早便看见她了,笑道:“姑娘快进来,这天儿快要下雨了……”
她伸手接过那女子递来的东西覆在面上,楼内袭面而来的脂粉酒香一下子令她忘记了各种忧思烦绪。
那红衣姑娘的声音尚还浅浅地印在青年的脑海中,此刻,一种久违的飘荡感弥漫至青年心中,好似丝丝冷雨,钻入身体的每个毛孔中。
青年呆呆地抬头,望向天空。
竟然真的飘起了雨珠。
相府守卫望着渐渐湿重的大雨天气,不由得心起郁躁,扫了扫刮落衣襟上的雨滴。
烟雨濛濛之中,一个灰衣人影闪现在大门正中,守卫打量着他雨中朦胧不清的面目,确定不是相府常客,也不再留意。
转眼间,那灰影到了眼前,一双曈曈的眼睛望着他:“我要、要、要找相爷。”
守卫被他的眼睛慑住了一瞬,却也转忽回神:“去去去,哪里来的哑巴!相爷岂是你随意可见的!”
守卫斜眼瞥向青年,见他拖下了自己的外衣,翻到背面上的一块补丁,递给他,认真道:“我是御史大、大夫谢芝的亲、亲眷,今来求、求见相爷,麻、麻烦官爷代、代为递话。”
守卫看着那团雨后愈发气味呕馊的衣服,嫌恶地摆摆手:“滚!这是哪里来的乞丐!谢大人方才逝世,哪里来的你这一个穷酸亲戚!”
说罢,守卫将他推到屋檐外,冷雨瓢泼。
又是一声惊雷。
青年面朝相府正门,双膝跪地,手里捧着灰色外衣。上身光裸,露出精瘦细韧的肌骨,大雨冲彻,冷一般的惨白。
雨声跌落,雷鸣电闪。
愈加铮鸣的大雨衬着地暗天昏,刺刀一般的冰水切割着青年的骨皮,褪去满身脏污凌乱,只剩下湿腻乌发下一双更为乌黑的眼睛。
青年的双眼直视大门,目不转移。在这阴冷的天色之下,如同闪摄双睛的孤狼,冷厉而危险。
守卫只觉一阵阴寒之气侵袭,打了个寒战,不由得拢了拢外衫。
旁边的年轻守卫靠近他,低声道:“师傅,要不咱们进去通报一声吧,他要是一直跪到雨停之后,难免叫附近百姓看笑话,辱了相爷清誉,万一死这儿了,还平白沾了晦气……料是个叫花子也没多大胆量冒充朝廷要员的亲戚呐。”
守卫不耐烦地点点头:“好,我去。”
昏晦雨气之中,青年的上身已被冰雨擦的麻木。他僵硬地看向前方,只见得大门“轰”的一声打开,竟比那雷声更要轰鸣几分。
一抹暗红飘至眼前,青年神智朦胧,又突然拨云见日。
黑油纸伞盖住上空天神的嘶吼,他仿佛听到一句苍老的问询:
“你是谁?”
我是谁?
我是蛮族中随母流浪的稚子。
我是谁?
我是无名山上无处皈依的孤儿。
我是谁?
我是天数裁定、寿命无多的弃子。
我是谁?
我是燕国国内、流亡路途的乞儿。
我是谁?
我是……晟……?
片刻停顿。
青年俯身叩首,眼睛瞥到了台阶下原本随光起舞的烟尘,此刻已被张狂的雨魔压抑,无力地归顺在了阶角的土坑中。
青年低语了几个字,随即被一阵眩晕感裹挟,倒在了地上。
“我姓付,名尘。付尘。”
第3章 第三回
第三回 -知遇之恩付尘感念,剜肉之苦煜王罹患
书房之内,鼎炉中香烟袅袅,融于空气之中。
一男子面貌已逾天命之年,苍髯乌须,面目威严。身裹绛紫黑边袍服,腰系秋色暗纹玉带。此刻正端坐于书桌前,凝神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