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行+番外(591)
“将军。”
门帘处传来兵卒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一样,一道白光漏出缝隙。
背靠营角的狼狈青年僵硬抬首,被那光线晃了眼睛,眯眨着睁不开。
似有颀长人形扯开那白缝间,越拉越大,然后走近至前。
那人背负光线,显得面目幽深,但那五官疤印的形状,当即便令巫马孙在饥渴交接中辨别出这是谁。
他冷哼一声,如往常一样露出不屑之色。
付尘神情淡淡,瞥了眼一边分毫未动的吃食,只道:“巫马将军这块骨头还真硬,我们送上酒肉佳肴、好言相待都不曾把你给说服了,这份骨气,令人佩服。”
“哼,”巫马孙又冷笑,道,“这点儿伎俩想拿来劝降,你们不过是在侮辱人罢了。”
“你的意思是,无论我们怎么做,你都不打算投降?”
巫马孙挑眉看他:“我倒是快忘了,你我交战并非一日,你当初在燕军卧底,见死不救,后来联通了胡人外族……看你这长相,说不准本与我蛮族有何血缘勾连。四处奉主的走狗,效死输忠的道理,你怎么会懂?”
指节咔嚓作响,付尘听惯了冷言,虽不至于被激怒,可也在此事上有介怀,面色又冷下几分:“你以为我现在同你废话,是不敢杀了你?若我要你死,早在头一回交战就不会留你性命。”
巫马孙挑衅盯着他:“那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
“我不仅不打算杀你,还打算放了你,”付尘冷道,“我倒要看看,是谁更有耐心……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都这么多回了,次次被抓,除了你自己武功不如,也不想想是否有别的原因。”
巫马孙一顿:“……你甚么意思?”
付尘蹲下,盯着他,道:“你刚刚大言不惭如何说我的……我还以为你很清楚。”
“……我信你?”
“随你,”付尘又起身,低睨其人,“凭你这样粗心大条、不长脑子的,即便我不动手,你也在蛮军活不下去。”
“你!”
藏青袍角略扬,人又返至帐外。
“……将军。”
“把人放了,记得给人牵匹好马,像之前一样,吃食备足,莫教巫马将军路上饿着了。”
“……是,不用同仇将军……”
“不必,我来时跟他打过招呼,你只管去做。”
“是。”
巫马孙闭上双眼,脑中思绪翻滚,若隐若现的一个念头萦绕不绝。
义从军绕过桐关西行围城,业已逼至汾瀛城都。
单枪匹马穿过街道。
自蛮人占城之后,虽是仿照胡人礼遇旧日燕民,但含了从前威逼时的恐吓意,百姓心知肚明,只是为了保住性命,不敢声张罢了。
巫马孙这次直接回了苻璇所在的汾瀛行宫,沿路郁结未消,一次比一次空荡的街巷人流使其心头堆砌的乌云更难散下。
穿过层层屏障,在族人通传下,他进了议事的主殿。
这是他第二回 到这里。上次被迫来此时,同样是穷途末路,只是这次,他已经没有能搪塞的理由了。
“巫马,”苻璇屏退了殿中所有侍人,似是已经不愿再多言,只看着他,“我听你说。”
巫马孙心头陡凉,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在这接连发生的事上,必定有人就此在苻璇面前乱嚼舌根。他难得敏感一回,却又不愿深信细思:
“尊主……末将无能。”
“连败七次,活俘敌营……这样的事孤王都算是极少听闻,你的确无能,”苻璇平声道。
巫马埋首,愧疚不语。
苻璇眯眼打量他神状:“……巫马,孤王这会子累了。你替孤王想想,你的事,要怎么办?”
“巫马孙愿受责罚,只恳请尊主再给机会,向敌军反攻雪耻。”
“孤王可已经给你这么多次机会了,你可知,这每一次,孤王顶着的是多少人的压力?”苻璇极力辨他神色真假,道,“……巫马,你知道,若换了旁人,这种事,发生了两三回就已经自裁而亡,不敢再来见孤王了。你比旁人要跟孤王亲近些,来路上……怎么没想着自己解决呢?”
巫马孙大惊,已不知他是试探还是真有此心:
“尊主,巫马之所以不肯轻易就死,正是因同您情谊横前,所以才要明证自己有能力攻退敌兵,而非撇下烂摊不管。”
“巫马,你就是太自以为是了。”
巫马孙心头一凉。
苻璇接着道:“你年纪小,故而孤王未叫你轻易入军施才。而自你领兵的短短几年间,行战有胜有负,可不听孤王言的次数,却是蛮将中的头等份。若是你有本事掠得一好结果,孤王尚且可以从轻发落,可你却屡屡试探孤王底线,闹到这个地步……孤王算是为手下诸多同族将士计,都留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