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行+番外(272)
倪从文沉默,姜华扭头闭上双眼顿了片刻,复又睁开,眸中已是由热转凉。
窗外传来几声困鸟倦啼,吱吱喳喳声中,陪着渐趋降落的霞色。
轻微响动中,姜华冷眼朝那幅山水屏风瞄了一眼。
“相爷眼若明镜,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既然都逃不过您的眼,咱家现今也没甚么可多说的。”姜华望向窗外,道。
倪从文斜眼瞥他,道:“这些事过去就过去了,但今日重提,也是另有目的……”
姜华看见窗外飞走的鸟,道:“相爷但说无妨。”
倪从文也转过眼,注视着窗外的动静,道:“现今朝臣臃瘫,财政腐朽,这内部的种种恶行乱象,我也看于眼中。而身为宰辅,我亦难辞其咎,奈何所怀之力有限……总管以为,这解决之策当为何?”
姜华禁不住瞥他一眼,轻哼一声,道:“若非相爷神色认真,咱家以为相爷这话是又要重提一番当年的阉党乱政之事。”
倪从文冷冷地弯了嘴角,道:“并无此意。”
“现在咱家也并无朝中的实权,若是疏通疏通人脉咱家尚且能助上几分,但若是要彻底清一清朝中那些个腐化乱象——”
姜华低首笑了声:“相爷您当不是这样痴言空想的人呐……咱家提醒您一句,可别走了您老师的老路。”
倪从文叹答:“朝中清明气数已尽,也是当该改头换面了。”
姜华神色一转,眼光闪烁,道:“相爷这是什么意思?”
倪从文右手搭在了桌案上,道:“本官一直琢磨着,既然总管你有如此胆量敢开这等的禁例,也未必就要轻易了结,毕竟从前种种布置……也是颇费你一番的功夫,不是吗?”
姜华向左略一扭头,二人静静对视半晌。
姜华向下抿了抿唇,挤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咱家应当是明白相爷的意思了,只是不知,相爷若要如此安排……这留着咱家在上边做这顶风的稻草人,风一吹,这重量怕也压不到相爷身上,但我的身子可就断了。”
倪从文朝他挑眉笑道:“本官想……本官的话还应当是有些分量的。”
“是,”姜华咧开笑容,“相爷一言九鼎,功必得行。”
倪从文眯眼定在他脸上一刻,然后起身,边道:“本官还有一件东西给总管。”
说着,走至内屋侧柜间的一处缝隙地,从中抽了一卷东西出来。
姜华看着他动作,轻笑道:“相爷也有名画古卷要来品鉴?”
“正是,”倪从文将手中的卷轴递到姜华桌旁,道,“的确是好画。”
倪从文看着姜华打开,面上总算露出了自进屋后的首次表情震波。
“这可是伯庸也参与费了不少劲才修补完全的,”倪从文笑道,“如何?”
姜华看完,又立即卷回原样,握于手中,许久方才缓声道:“……相爷果真好手段,咱家总算知道为何是您而非他人坐这个位子上了,当真是青出于蓝。”
倪从文看着姜华握卷的手,然后道:“看来总管已是知道该如何做了,本官只希望……总管可不要忘了今日所言及的一切。”
姜华轻轻挂上笑:“姜华自认可不是个不识抬举的人,相爷既有这等子的器重,起码也让咱家这个老奴才还体会到些自身用处,相爷运筹帷幄,只管安心就是。”
“那总管今日回去,也可再好好琢磨琢磨。”倪从文从椅上起身,绛紫官服浓郁深深,正挡着门外射来的一绺光亮。
姜华跟着起身,道:“好。”
倪从文随他走到屋门,外面的夕阳将落,留下天际万顷赤紫霞光。
倪从文叹道:“总管今午早来了几个时辰,果真是‘早来者得享春色’,此间归去,也不必担心夜路难行……总管好走。”
姜华回头笑了声,紫光黯淡中意味不明,道:“早来晚来都无甚大碍,关键是要看所赴何约,相爷向来夕寐宵兴,咱家也没有不勤快的道理。既如此,就先告辞了,相爷留步罢。”
话落,又向前迈了几步,门口候卫的张瑞躬身迎上来,接过姜华手中捧着的卷轴,抬眼间瞥见其手心中几道红痕,正怔愣间,听到上方人腻着嗓子道:“可捧好了,这可比咱家先前寻的古迹宝贵多了。”
“是。”张瑞又弯了弯身子,答道。
倪从文捋了把胡子,目送姜华携人离开,视线扫过天色,又转身回房。
倪承志已从屏风出来,此刻立于一旁,肃道:“父亲果真要冒险一试吗?”
倪从文朝他看了眼,然后道:“下去吩咐厨房早些预备晚膳。”
倪承志不明所以,但见其父又于桌前提笔蘸墨,于是也不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