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行+番外(20)
季展凑近付尘耳边,悄悄道:“我听说你同阉人有家仇……这消息,应当没错罢?”
“……没错,”付尘眼睛闪了闪,随即降成冰温的冷然,道,“我来。”
青年上前,夺过狱首手中的一把钢刀,两下利斩,刑架上已然奄奄一息的两人双眼一瞪,那两段小臂便被取了下去。
付尘面不改色,将两节断臂扔在季展面前的小架上。
季展就着血液浸湿,将手指印按在几张纸上。
付尘虽不知那纸上内容,也忖着必是供认罪状的文书,此一招供认不讳,总也能拉下其后的黑手。
“……大功告成,”季展冷笑一声,将纸张收起,又看着刑架上眼睛睁开的两人,忽地朝一边道,“杀过人吗?”
“没有。”付尘如实答道。
“这两个,交给你了,”季展道,“你若是有心办好你的事,少不了一招夺人命的干事,先练练手?”
付尘视线转向那二人,对上那两双煽动着的眼睛,全身上下唯一律动的影光,戚戚楚楚地满溢告饶之意,只许一刀,两断其命。
青年不待多时,前驱几步,手中劲道聚集,一刀向其心脏,没入皮肉。
那种钝入的迟滞感引得他一愣,付尘转过眼,又欲将刀拔出。
身后季展强硬地按住他胳膊动作,讽道:“你是真不知心脏为何处,还是想要临死前再折磨他们一会儿?”
付尘睁眼细看,那刀随他出击一抖,果然扎偏了几寸。
“……没杀过。”付尘喉结未动,涩言道。
他不敢同上方头颅上的眼睛对视,又看了心脏那处位置。
心一横,将刀刃拔出,再相行刺一遍。
闭眼。
刹那,只觉有暖热液滴洒于面上,比曾经泼面的大雨冰冷许多。
季展手下生硬地一扯他臂膊,道:“那个!再来。”
待其僵硬结束,撂了刀后,付尘抑着胸腔间逐层递上的眩晕感,被季展揪到边角一处,闻听后者恶狠狠道:“小结巴,我可告诉你一声,我令你做事得的是上面的吩咐,旁的我都不管,你若是有仇有怨,就拿出几分胆识来,别挣扎到最后,连菜市口的贩肉屠夫都不如!”
说罢,猛地将其一推。
付尘踉跄撇于墙角,心思却也随之清明几分,他自知自己那些身份纠葛倪从文必不会告知于季展这样一个小小的训练军官。如此吩咐也大多是为磨炼行事之能,并无错处。
只是——
隔亲政仇,无识瓜葛,真的能够任意断送其命且如此心安理得吗?
也许便是他错了,这个他久未皈依的人世,同他八年间相熟的兽野荒郊,其实并无半分差别。
并无半分差别。
“我知道了。”青年稍稍挺直了身脊,视线由刑架上不成人形的红块儿移至季展面上,瞳孔之中好似仍然残留着那些赤色。
季展被他这陡然而来的一瞬凶色骇住一瞬,随即转眼回至其他地方,还要说些什么。
正于此时,空静的牢狱中传来零碎的脚步声,显然还并非一人前来。
狱首也是一愣,出了栏监向过道迎去。
“呦!何大监,这么晚的时辰,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狱首的声音自外传来,季展一听此话,便知他是奔着这边的,当即掩好了衣中纸张,朝付尘看了眼,立在监栏口。
“行了,别贫了,”一道尖细的嗓子响起,还带着笑嗔气,“我进来前儿可知道了,这么晚你们这儿可还藏着人呢,少跟我装蒜……”
“您这是哪里话,哪有‘藏’的事儿……”
声音愈发靠近,季展垂首,等到余光瞥到那一抹绾红衣角,出声行礼道:“卑职见过大监。”
何利宝这声音随之止住了,细眼从他身量一瞟。一边随侍的小太监悄声凑在他耳畔提醒道:“这是京畿辅军的季展季校尉。”
只是这提醒声虽小,在这空寂的牢房中却如白日喧嚷一般,还带着回响,在场的活人几乎都可听得分明。
“哦——”何利宝尖细的嗓音一拐弯,料是狱首在旁听着都直冒虚汗,尴尬不已,“原来是校尉啊,这么晚了,在这儿有公务?还是私事儿?”
“刑部为朝中衙署,自然是因为公事而来。”
季展眼中愤怒厌恶已然喷薄欲出,毫不相掩。何利宝恍若未见,径直擦过他身边,进了这处狱房。
他这等多年从宦的本事向来高妙得很,眼角上下一扫,这房中零散细物便尽入眼中,心中有了估量,最后自那刑架上脱落倒地的两团肉身转眼到季展身后那胸前、手上四处沾染血迹的青年身上。
何利宝不动声色笑道:“既然是公事,咱家就不过多问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