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顾春窗(2)
当晚收拾妥当,魏征杭在书房里被梁师爷拽出来,回到卧房洗漱一番,耳边不禁添几句唠叨,大抵是路途遥远一路奔波,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魏征杭一一应下来,也不知心里听了几分。梁师爷又差人送来一壶热茶,他从魏征杭父亲做知州时便跟在身边,知道这是魏征杭的习惯,打小睡觉不安稳,半夜醒来喝口凉茶,而后再接着入睡。
这一来二去,已是亥时。魏征杭住在衙门后院的主屋,此时托着腮,突然对梁师爷道:“今日遇到那人,是什么来历?”
梁师爷怔了怔,这一日遇到的着实太多,思来想去,才想起最突兀的那一个,白衣黑棺,想记不起来都难。
梁师爷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子,沉吟道:“听说是西街棺材铺的老板,绛州的白事都是他一手包办,名叫苏顾,至于家世嘛,倒无人考证。”
魏征杭点点头,喝了一口茶,没再说什么。
2、 新官上任
新官上任三把火,魏征杭本想低调做事,没想到第一把火第二天一早就已经烧上门来。
衙门口传来击鼓声,砰砰震天响。梁师爷匆忙赶来时,魏征杭已经穿戴整齐,随着他一路走去大堂,梁师爷耐心叮嘱。
“我们初来乍到,对绛州的规矩习俗不十分明了,在公堂上说话要万分谨慎,莫要第一天就被人落下口舌。”
魏征杭点点头,大步跨上公堂,却突然愣了一瞬。
台下那人仍是一身白衣,连击鼓鸣冤都做得风流倜傥,见了他便放下鼓槌,微微一笑。
魏征杭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带。
还好,这次没有系反。
苏顾仿佛看穿他的想法,脸上笑意更浓。梁师爷见两人台上台下大眼瞪小眼,不禁咳嗽一声,朗声道:“台下何人,为何击鼓?”
苏顾落落大方地站在原处,明知公堂也不跪下,手中摇着竹扇,魏征杭这才看清,那扇子素素白白,一字一画都没有,扇骨却是极好的青山竹。
达官显贵多爱象牙骨,文人墨客偏好檀木骨,唯有这竹扇不媚俗也不酸腐,反倒给他平添了几分肆意洒脱。
苏顾慢悠悠摇着:“草民苏顾,想请魏大人为我做主。西街的朱老板订了铺子一口棺材,草民命人精心打造,谁知送去朱家时,他竟反悔不要,还要草民退定金给他。”
魏征杭还等着下文,却见苏顾已经停下来,他说得慢条斯理,脸上没有丝毫着急的神色。
“大胆!”梁师爷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当即低喝道,“这些当是县太爷管的事,在知府大人这里算是越级。”
苏顾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脸上依旧从容不迫:“县太爷告病还乡,如今尚是空缺,难道要等到下任县官上任才能判案吗?”
梁师爷还想说什么,突然被魏征杭拦住。他端坐在公堂上,后背绷得笔直,朗声道:“便叫朱老板上堂吧。”
这时候周遭的百姓皆跑来看热闹,魏青天头一次审案,自然是绛州的一件大事。梁师爷见状也不好再说下去,那么多双眼睛等着判案,以一个越级处理,定然是不妥。
没过多久,朱世通便被人叫来。此人是个圆圆胖胖的屠夫,肉铺开了一条街,算是绛州的富户。
朱老板不似苏顾这般气势,一到朝堂便跪下来,圆滚滚的肚子几乎挨到地上,就是那喊声着实太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蒙了多大的冤屈。
“大人为小的做主啊!”
魏征杭皱了皱眉:“你且说说,为何订了棺材又不要?”
朱老板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大人,小的上个月初的确订了苏老板的棺材。棺材是为小人的内人所订,内人卧榻多年,突然恶疾复发,大夫说撑不过十日,小的才准备后事。谁知不到七日,内人的病情突然好转,竟能下地走动。苏老板的棺材也送上门来,可这本是喜事一桩,谁人能再买个棺材受晦气。至于定金,小人必须要回来啊,把钱压在棺材铺,难道诅咒自己随时等着家里死人吗?”
朱老板越说越急,魏征杭听得微微蹙眉。这倒是芝麻大的小案,各说各有理。于情来说,家中没有白事,谁也不愿意买口棺材回去。而于理来说,订下的买卖就必须遵守商道,哪有反悔的道理。
魏征杭沉吟片刻,朝堂外的百姓挤挤攘攘,显然也在等着他定夺。他趁机看了苏顾一眼,却见他神态自若,仿佛来告状的根本不是他。
魏征杭清了清喉咙,对着台下道:“这样吧,朱老板家有喜事,理应庆贺一番。棺材铺礼金退回去,以免触了旁人晦气。让朱老板摆宴三天,请棺材铺的伙计好好吃上几顿,这样棺材可不收,工钱可用酒菜抵,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