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案件调查局(86)
年轻人挨了骂会跑,所以骂不得,王利德这一群年纪渐老的人却跑不了,那便骂得。
王利德喝了口热茶,方才觉得心中郁气散去不少。他到底是个普通人,做不到真正将那些难听话左耳进右耳出,脸皮也没厚到能将嘲讽当做夸赞。
可除了忍,除了自己消化这些丢人以外,他又能怎么样呢?能辞职吗?
王利德算起了账。
孩子们都毕业了,不用像从前一样每月都出一笔不菲的生活费,也不用每年交学费。每个月家里也就吃食上用的钱多些,他自己的花费反倒没有多少。
这样一算,他的压力好像也没有多少,可他身上还背着每月要还的第二套房的贷款,虽说那房子租出去后每月还有份租金收入,可和贷款相比,到底有些不痛不痒。
况且,社保公积金这些东西又不能断,他现在辞职了,上哪去找新的工作。对于绝大多数的公司来说,他这个年龄去了便是养老,又怎么可能愿意花这么多的人力成本去雇佣这样的大龄员工。
他如今看起来多少是个中层,好像也算光鲜,其实早就断了跳槽亦或继续晋升的通道。如今公司缺不了他,他却也缺不了公司,这一点,王利德知道,他的领导也知道,所以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拿他出气。
王利德来到桌前,打开抽屉,看着里边写了许久的一封辞职信,最后连打开重看一遍的勇气都没有,又合上了抽屉。
王利德长长叹了口气。真难啊。
人老了真可怜。
滕九突然明白,王利德的人生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是这一件又一件的小事,长年累月地倾轧着他,最终将他轧的粉身碎骨。
那一天,其实也和近来的每一天相同,王利德照旧早起赶着上班,临出门前又回来看了眼冰箱。冰箱里的饭菜没有人吃,放着的水果却少了大半,显然王铭王欣两个最近虽然回来的晚了点,到底还是乖乖回家过夜,没有随便外宿。
那日和王欣不欢而散后,王利德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她,两个人分明住在同一屋檐下,可只要作息时间刻意错开,竟也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王利德觉得有些疲倦,关上冰箱门,赶向单位的路上还在强打精神,想着或许今日下班去买些她喜欢的水果。
王利德踩着点到了公司,严格来说没有迟到,他办公室外边工位上还空着几个呢,年轻人总是喊着起不来床,每天迟到那么三五分钟几乎成了家常便饭。
王利德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领导便晃悠过来,看了眼那几个空着的工位,皮笑肉不笑地对王利德道:“你也不管管他们,你人坐这不坐这对他们有什么用啊?”
王利德装作听不懂他的潜台词,只打着圆场道:“待会他们来了我说说,但最近单位事多,他们加班也迟,偶尔迟到一点也没什么影响。”
他给领导一点面子,却也不忘替年轻人说两句话。
领导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转而又道:“你们部门那个报告什么时候能交?”
王利德道:“快了,我今天就能弄好。”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电脑。
可惜领导没有领会其中意思,顺其自然地离开,反而教育起王利德来:“这种事情你怎么也自己做?要交给底下的年轻人去做,不然要他们干什么?”
这道理王利德还会不知道不成,不这样做自然是有原因的,他只笑道:“这东西要得急,他们又没经验,还是我直接做快一些。”
这报告本不该他们部门写,结果几个部门推诿来推诿去,最后临两天了,落到他们头上。这点小事,有这推来推去的功夫早做完了,上司又确实想把东西扔给他们,王利德能如何,只能闷头拿来做了。
领导不满道:“下边的年轻人,你要教他们,不教他们永远都学不会,以后不还是只有你能做?”
教人可不比自己做来的轻松,既要知道怎么教,又要有耐心,真算起来可比自己做事费心多了。
王利德从前也教,将那些年轻人看作弟子,倾囊相授,一次次给他们机会去试,最后再自己花数倍精力收尾。眼见他们一个个有进步了,能派上用场了,王利德替他们跟领导申请提高薪资待遇,领导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打着哈哈一拖再拖,要么可有可无地加个几百。这一来二去,年轻人们在这里看不到希望,也就一个跟一个地离开了。
王利德又迎来一批又一批的新人。
他教啊教,却始终没有能真正长久用上的人手,如今实在疲倦,不愿将有限的精力再放于此。
领导却还来教育他。
他有些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