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几天后,他有些不高兴了。
他变成人,扑到坐在水里看他玩的镜怀里,告状:“鱼鱼!不说话!坏!”
镜便道:“我们宫里的鱼鱼也不说话的,鱼鱼就应该不说话。”
“哼!”他把脑袋靠在镜的怀里,伤心道,“宝宝,想,父王!”
镜的手顿了顿,将他抱在怀中不说话。
鬼姐妹与芳菲面面相觑,心中叹气。
宝宝见他不说话,仰头看他:“父王,还不来!坏!”
镜深吸一口气,对他笑:“咱们回宫里玩儿吧。”说着,便要抱宝宝沉进水中。
宝宝却摇头:“等父王!”他再用小胖手指头指向水面,张大眼睛,“进去,父王来,找不到,小宝,找不到,宝宝!”
说完,他再拍拍一旁的草地,对镜傻笑:“父王看到!”
他的意思是,怕姬泱来了找不到他们,不进去,坐这儿,姬泱一来便瞧见了。
镜到底没忍住,眼泪还是掉下来了,他呜咽一声,将宝宝抱得更紧,很没出息地埋在宝宝脖颈间丢鬼地掉眼泪,眼泪投进湖中,荡起水波。宝宝“啊”了声,用肉肉的手拍他:“不哭!父王难过!”
不会了,他的父王,往后再不会见到他们了,他的父王再也不会因为他们而难过。
没准,姬泱快要同表妹成亲了。
不想这件事还好,一想,成串的记忆涌入脑中,他还记得他强迫姬泱与自己成亲那晚,他那么高兴,那么多妖怪与鬼来祝福他。
镜哭得更狼狈,宝宝被他哭得,也跟着哭了,边哭边道:“父王来,不哭!”
镜不打算再瞒宝宝了,泼天的大雨里,他松开宝宝,对着奶娃娃,到底是说道:“宝宝,父王不会再来了,他要同别人成亲了。我们要走了,我们离开人界,我们再也不来了。”
宝宝不解地看他。
镜点头:“他不会再来了,父王不会再来了,他要有别的小宝和宝宝了。”
宝宝愣了愣,他听明白了。他的嘴巴一张,“哇”地大哭出声,这回是真的伤心了,雨大到仿佛整个天地都快要塌落。
鬼姐妹与芳菲赶紧上来劝他们父子,可父子俩都是痛到深处,一个比一个哭得惨。
芳菲也在哭,她擦着眼泪,对鬼姐妹道:“让公子和小公子哭吧,哭完就好了,哭完咱们便走,总要哭这一场的,也不能总瞒着小公子。”
秾月与夭月落寞点头,站在一旁,陪着他们哭。
人们常说,雨过天晴,她们相信,总会好起来的。
宜州与梧州之间还隔有一个州府,姬泱即便是快马加鞭,赶到梧州,也得一日半。他途中半点儿没有休息,一直在赶路。他带了两匹马,一匹跑累了,便换另一匹。
倒是他自己,原本已疲累至极,知道有个方向后,浑身又起了劲。离梧州越近,他便越是充满期待。他十六岁时曾来过,他记性好,这儿又是个令他难忘的地方,倒还是记得地方的,一路也没有走错。他到了清山底,想着问一问总比不问好,他找了位村民打听。山脚住户就那么几户,他也记得六年前那位村民,还找了那人打听。
他如今二十三岁,比十六岁时长高了许多,面部轮廓也硬朗许多,但通身气势不变,甚至更盛。
村民一眼便认出了他,急急便要给他磕头,他先问:“可有见过一位年轻公子,带了个孩子,还有一位侍女跟着,那侍女发间插了桃花枝,穿粉色衫子。”
村民没瞧见马车内的镜与宝宝,芳菲倒是记得的,小娘子长得太漂亮,还给了他一锭金元宝。他立即点头:“见过见过!那位小娘子是来问路的!马车上似乎还有她的主人,应当便是王爷您说的那位公子,她——”姬泱再问:“他们可是往山上去了?”
“是是是!”
姬泱眉梢总算有了些喜意,他扯了扯缰绳,未再听村民说下去,转身便骑马往山中去。
这日的清山,与他十六岁来时一样,与镜那日来时一样,不乏来寻奇景的拥挤人群。
只是越往上,人越少,毕竟山路难走。离山顶还有些许距离时,那片云雾仿佛唾手可得,可真正待你临近山顶,便会发现,你越往里走,反倒离云雾越远,永远都走不到,很少有人耐心走下去,大多到此处便会放弃。
从前,姬泱初次来时也是如此,多亏那日下雨,他才能见到那汪湖水。
这次再来,他便有了经验。
离山顶越近,身边人越少,到后来几乎已没了人。
马不好再往上走,他将两匹马都系到树干上,再往山间走。
山路石板湿润,常年被云雾围绕,石板上有青苔,石缝间还长着小野花。他连神仙都见过,还与鬼成了亲,有了个孩子,孩子还是龙,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事能令他惊诧。来时一路,他反复想些事情,他甚至觉得,是不是,镜生前曾与他的前世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