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来相照(59)
从北京来的内使待了几天,明天就要启程回去了。临行前,崔竹到宁冀家里拜会了一次。
宁瑞臣听说了,就动了心思,想看一看这个护送世子上京的太监究竟是什么样。路过花厅时,透过冰裂窗格看见了,父亲和一个年轻人坐着讲话。底下并一排青绿曳撒的宦官,看两个人的神情,是在说一些家常话。
隐隐约约的,有话音从窗户那边飘过来:“……万岁是时常挂念宁指挥的,不过嘛,南京如今也离不开指挥了。”
宁瑞臣知道的,父亲从前以前是天子近侍,自小就有情分在,后来被诬告,也只是平调到了南京任职。
那人接着又说了什么,两人和善地笑了笑,宁瑞臣这才发现,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就是崔竹。
陡一下,还真没看出那是个太监。说话间,崔竹似乎微微瞥一眼,谈笑自若的向他颔首。宁瑞臣一阵热气涨到脑袋顶,审视着自己镇日稚拙的做派,不知从哪来的羞愧,偷偷跑走。到了世子上京的日子,也没跟着人出去看个新鲜,在兰泉寺的讲经堂听了一天的经,夜色初至时,方才昏昏沉沉回了家。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
第40章
世子上京,让南京官场繁忙了好一阵的大事才算了了。元君玉一去京里,就是好些个月,到了夏末了,仍没有什么消息。宁瑞臣经过那座忠义伯府的时候,也只听见寥寥一些谈话,编排着宫里那些排场。
忠义伯府门前筑了一面繁茂的花墙,还不甚成气候,只有几朵粉花灼灼的开着,几个短工模样的干完活,坐在下面,撩起两边胳膊,聊得热火朝天。一会儿说皇宫大内赏赐河豚宴,那一桌可不知道哪张盘子会吃死人,世子爷竟然面不改色全部尝过。又有说,世子与王室相谈甚欢,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
还有的更加离谱,说是天子属意世子,要把哪位公主下嫁给他。宁瑞臣不禁回忆起来,这个封号的公主姐姐,似乎在前年就下嫁安南了。
此外种种传言,光怪陆离,并无一个能信的。真真切切从京里传回的消息只有一个,忠义伯既已过身,那么世子殿下是该受荫封了,但元君玉推辞说,自己身无寸功,恳请等到而立之年再承袭爵位。
宁瑞臣不懂是为什么,也没放在心上,他的日子是无忧无虑的,不需要去考虑太多。只是月底时有些烦心事,嫂子孕症,两脚水肿,夜夜难眠,大哥便向工部请了长假,携夫人到扬州去养胎。加上父亲公务愈忙,这一去,家里又空下来。
这些时日,宁瑞臣也认识不少南京的勋贵子弟,不过都是浅交,见了面,能称上各自的名字罢了。这都是其次,他最近又发现了好玩的去处,从清凉门到定淮门这一段儿,这个月连续几日都有大集,他无事便去清凉山闲逛,看到金陵还是那个金陵,风流的,喧闹的,并未因他终日寂寞而冷下多少,心中恍然,似乎更彻一层佛理。
近日清凉山下那座石城旧址又新起几家店铺,几乎霸占一条街,从山上下来,宁瑞臣就到这里面闲逛。商铺里面都是天南海北的好货,更有南洋玉匠千雕万琢的玉观音、香气浓郁的檀香手串。更奇的,是佛头一般的绿果儿,掌柜操福建口音,道此物可食,宁瑞臣连连摆手,惶恐不已。
整家店逛下来,宁瑞臣挑了一副象牙做的骨牌,正面是点数花色,反面錾金莲纹,入手温凉细腻,一看便是上等货。嫂子喜欢打马吊,总说骨牌摸起来不顺手,今天正好送这个给她。宁瑞臣近日也正好在学,等他那小侄生下来,说不准牌技就有所长进,在牌桌上,兴许还能坐上一炷香呢。
选好东西,宁瑞臣叫宝儿去付账,过了不到一会儿,宝儿垂头走过来,一拉宁瑞臣的袖子,眼泪汪汪。
原来钱袋早就不知道在哪条路上被空空儿摸走了。
眼下,轿子也停在石城外面,此时叫人去取,等人走个来回,店铺也该关门了,只能等到明天。
宁瑞臣面上一阵热,却舍不得这副骨牌。找到掌柜,赧然把难处讲明,又说:“这副牌,我先定下,明日我再派人来两讫。”
那掌柜精明世故,夹着南音的官话咄咄逼人:“这是最后一副啦,想要的客人可多了,明日……明日就算东西还在,可也不是这个价喽。”
他随后报了个数,这一副象牙牌,价同黄金了。宝儿一听立刻急眼:“哪里来的奸商!你知道我家——哇啊!”宝儿一把捂住脑门,“少爷又打我!”
掌柜把袖一拂,眯起眼,吃准了他傻不愣登的好骗:“我这副牌,全江南找不出第二副了,这个价,小店很厚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