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来相照(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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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竹把桌子一拍,冷笑:“他荒唐!”
地下的太监缩头缩脑,不敢出声。
“这爵位,岂是他想不要就不要的!”崔竹负手打了个来回,“他说什么没有?”
蓝衣太监答:“只在信上说,为万岁爷、为国祚祈福,进山里长住去了。”
“好个祈福!”崔竹眯起眼,要让宫里知道了,谁晓得会不会暗地里指摘他没伺候好这位爵爷呢。
“督公。”那蓝衣太监凑近了些,低声道:“眼下咱们还有紧要事,不妨先把世子爷放一放……世子爷那边,叫几个小的去劝一劝,要是宫里问起来,咱们也是尽过力的……”
方才这么一怒,倒是把正事给忘了,崔竹敛着袖子坐回位上,撑着头揉两把:“是了,常喜今日要出城,随行押送的,派的都是谁?”
“刑部出的人,也有咱们的跟着,万无一失——”
“我得看看去。”崔竹站起来,旁边的太监伸手去搀,他顺势把手搭在那条膀子上,用力地似乎发泄着什么,那太监眉毛都不敢动一下,生生受了这份力气。
“督公……”
崔竹收了力,脸上露出憎恶的神情:“毕竟是老祖宗关照过的,走吧,带些酒菜。”
常喜的案子不好判,判决几易,到底是老祖宗偏袒了,最后也只把他流放千里。崔飨在宫里当差,虽有不平,却也无可奈何,暗自发了信给干儿子,叫他便宜行事。
崔竹到刑部衙门里去坐了会儿,就有人来捧他,说了好一会儿话,外面的锁枷声便响起来了,狱卒推着囚车握着夹棍出来,然后是头戴木枷的常喜。
一见崔竹,常喜果然破口大骂起来,崔竹笑吟吟地听了会儿,才说:“叔,省些力气,咱们路上还有得骂。”
常喜气急了,往前一挣:“小崽子,当初在宫里,我就该先把你弄死!”
崔竹嘻嘻哈哈的,叫人把酒端上来,伸到他嘴边:“没了我,也有别人,咱们叔侄相处还算不错,与其交给别人,五叔还不如栽在我手上呢。来吧,这一杯践行酒,我们俩干了,后面,就只有五叔一个人了。”
常喜啐他:“狗东西!”
“送行酒不兴下毒,侄儿是真心的。”崔竹还是笑着,眼神却冷下来:“叔,喝了吧,老祖宗吩咐过,叫我好好送你。你到了那边,最坏,也不过是在西北长城干几年苦活,有吃的有喝的,总比叫花子强吧。”
常喜死死盯着他,两个人僵持着。
“要是运气好,又回来了,再害几个文官武官,不也是信手拈来的?”崔竹强硬地掰过常喜的下巴,酒杯磕在他的牙齿上,生生将酒液灌下去。“好了,”崔竹对押送的官差示意,“上路吧。”
囚车吱吱呀呀推出官衙去,眼见着远了,又有小官吏凑上来谄媚:“督公,后面我们有席,南京顶尖儿的戏子都来,给您留个好座儿!”
崔竹把酒杯扔了,擦了擦手,似乎有些厌恶常喜碰过的杯子:“不必了,你们玩吧,我还有得忙。”
小官口“哎哟”一声,躬了下身子,颠颠地把他送出大门:“督公慢走!”
押送的队伍里就有崔竹的眼线,大概要时时紧跟。常喜出了城,始终没发一语,到了田边,不少打谷子的农人都来瞧热闹,这一片曾是常喜的庄子,如今抵给别人,早已经改名换姓了。
常喜心中不知要作何感想,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押送的官差举棍子驱赶人群,聚起来的农人好半天才散了,只有一个,远远地隔了几步,想上前,又怕着什么,押送的队伍走两步,他也跟着走。
官差把那人押住,厉声喝问:“干什么的!”
那人两只细瘦的胳膊撑在地上,磕了两个头,声音细弱:“差爷……差爷……我想给车上的送行。”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些果子、饼之类的,还有一小瓶劣酒。
“这是朝廷要犯,你说送就送的?”官差不愿和他啰嗦,一脚踢翻了他,回身正要走,小腿忽然被人抱住了。
“差爷、差爷,就耽搁一会儿!”那人一边扑腾,一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玩意,悄悄塞给领头的官差:“一点小意思……孝敬差爷和兄弟们。”
那东西不打眼,仔细看了,才让人倒抽一口气。
是枚嵌翡翠的金戒指,金子倒没什么,见多了,只是这翡翠,说是贡物也有人信的。
官差起初叉着他的脖子,盘问:“你一个种地的,哪偷来的宝贝?”
“从前、从前在大户人家做工……老爷赏的!差爷……小的、小的是……”那人羞于启齿,把脸埋进泥沙里:“小的原先是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