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玉的身影消失后,周隔海的心绪稍稍平静了点。
姬满斋的这个问题令他的思想迟钝了一瞬,到了这个地步,隐瞒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周隔海的脑海里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周隔海怔忪的表情给了姬满斋答案。
世界上不止没有白吃的午餐,天上掉下里的馅饼更可能参杂着剧毒。
强夺他人妖气,会令使用者走火入魔,最终酿成大错。
“我……”周隔海的大脑变得恍惚,仿佛是被触及到了某个未知的禁区,眼神涣散,眼皮逐渐沉重,头微微后倒,杜程眼尖地看到周隔海的脖颈处似乎有亮光,他下意识地拉住姬满斋,“小心——”
几乎是在同时,姬满斋脱下了外套,罩在了杜程身上。
衣服落下到完全被笼罩住的那短短一秒,白袍乌发在杜程的眼前一掠而过,心痛转瞬即逝,黑色西服牢牢地将他隔离在世界之外。
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姬满斋身上的味道。
还有一丝淡淡清冽的酒香,是石桌上那瓶酒里散发的味道。
“没事了。”
头顶上的衣服被拿开,杜程抬起脸,周隔海的模样令他大吃一惊,他的脸和脖子都被金色符咒捆住,倒不像是囚禁,更像是一种保护,就像是如果没有这金色符咒,周隔海的头就会从脖子上掉下来。
“要留,还是走?”姬满斋平淡道。
杜程指向周隔海,“他这是?”
“封印,”姬满斋言简意赅,他上前提起被符咒缠住的周隔海,“教他邪术的人禁止他透露自己的信息。”
“是邪术让他变坏的吗?”杜程抱着一丝希望道。
“是,”姬满斋轻摸了摸杜程的发顶,“他原本不会这样做的。”
姬满斋带走了周隔海。
欧阳玉醒来,病房里热热闹闹,烟火气十足,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喝水吗?”
欧阳玉循声望去,那的确不是梦。
“不用,”欧阳玉嗓子哑了,他手按住病床想要起身,感觉到无力的下身后,只愣了一瞬便了然地微笑了一下,“我想知道你们会怎么惩罚他。”
“这跟你无关了。”
欧阳玉苦笑了一下,他抬起有些干枯的手,住院的这段时间他清瘦了很多,“孩子,真对不起。”
杜程没有去接他的手,“我不能替他说原谅。”
“好好活着,”杜程道,“牺牲了那么多才活到了现在,所以你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越久越好。”
如果就这样去迁怒一个一无所知的人,杜程自认做不到,那样只是发泄自己的情绪罢了,根本就没有意义。
对于欧阳玉来说,也许还不如当初就做一个双腿瘫痪的残废,痛苦一时,却可以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地活着,好过现在背负着罪恶感一个人孤独地活着。
命运想要捉弄一个人时,从不打招呼,也不给做选择。
“等等……”欧阳玉叫住要离开的杜程,他胸膛艰难起伏了几下,“我能知道他的名字吗?”
“不能,”杜程冷着脸,有点赌气道,“用你们人类的观点来说,他就是杀人犯,杀人犯不配留下姓名。”
欧阳玉温柔地注视着杜程,杜程的样子看上去似少年又似青年,是正要长成的模样,他语气和缓,平静的表情中暗藏着哀伤,“他是为了我,这世界上至少该有我记住他,孩子,他的罪,我会帮他一起偿还。”
“偿还?怎么偿还?”杜程声音略微提高,考虑到这里的病房,还有许多凡人在,他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嗓音,“我已经说过了,他们已经都没有机会了!”
“对不起,”欧阳玉再次道歉,杜程扭过头一副不想听的样子,欧阳玉温和道,“至少我能尽力地去完成他们未完成的心愿,延续那些曾经的美好。”
“曾经的美好……?”
“你的朋友,它是一只很重情谊也很威风的乌鸦,得麻烦你告诉我他的样子有哪些特点,我在里面看得不是很清晰,你告诉我它是什么样子的,我有个朋友一直在发愁如何创作一个现代的有突破性的动画形象,我觉得一只重视朋友又威风凛凛的乌鸦,肯定能得到小朋友们的喜爱,你觉得呢?”
杜程鼻子酸了酸,他低下头,“他翅膀很长,像老鹰一样……”
夏日似乎要走向尾声了,窗外蝉鸣变轻,老人静静听着那一只如雄鹰般骄傲又聪明的乌鸦的生平,那只乌鸦叫雄赳赳,他不是不能成精,他只是觉得半妖更自由更快乐,他什么都知道,在他的地盘上没有谁敢不买他的账,简直就是一只无所不能的乌鸦……
杜程从医院大楼出来,天色已经逐渐变得黯淡,天际的云染上烟霞的颜色,和雄赳赳离开的那天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