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不宿(14)
夏寒枝抿着唇,意识到是自己考虑不周,思来想去,虽未寻得出路,却也不想就此罢休。
“姬先生,到饭点了,吴妈说今天有客人来,那鸡是要杀来给客人吃的,让您送回去呢……”门外传来玉琼书的声音。夏寒枝抬头,发现姬涟迟正注视着自己,脸顿时变得通红。
姬涟迟浅笑一声,关上偃甲,拎了鸡,对夏寒枝道:“十三皇子来得突然,寒舍简陋,仅有些粗茶淡饭,不知十三皇子能不能吃得惯。”
夏寒枝摆了摆手,道:“我没什么忌口的。”
“若真是如此,那倒也好养活。”
夏寒枝不解,只听姬涟迟接着道:“十三皇子宫中常有人来往吗?”
“甚少有人来,要么也不过是太子殿下偶尔来找罢了。”
“那不若就在寒舍住上一月,以十三皇子的天赋,学些常用的字词,倒也足够了。”
听了这大胆的提议,夏寒枝不禁瞪大了眼,痴痴地看着姬涟迟。他只感到心跳如擂鼓,浑身发烫,就要被这充满诱惑的提议淹没了理智。
“小主子。”名方突然出现在门口,目光略带为难地看着他。
夏寒枝这才清醒过来,对姬涟迟笑道:“宫中还有人等我,若是日后寻得机会,必与先生达成今日的约定。”
姬涟迟眼中闪过一瞬失望,抬眼却已恢复往日的笑意:“好说。”
入了冬后,元景帝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时有咳疾。而这日,竟猛地突出黑血来。
太医一个个被打骂了出去,皆道无能。
周遭人皆知老皇帝时日无多,不过是能续一日是一日罢了。
旧太子被废后,其生母皇后也糟了元景帝的冷眼,只有纳兰淑妃得以在圣前服侍。而那君王却不知,看似最关心他的人,实则下了最狠毒的药。
终于在那数九寒天,元景帝最后回光返照,竟派人宣十三皇子来御前听召。
传令的小太监到了天华殿,秉了夏寒枝。
那雪白的少年正站在腊梅前赏雪,回了句:“不去。”
当晚,元景帝驾崩,享年四十七。宫中妇孺老幼哀嚎一片,不知其中几分真心。
夏寒枝久违地穿上素白的衣裳,与送灵队伍一同跟去了皇陵。他在队尾遥遥的看上了一眼,仿佛记得母亲也葬在了这里,自己却不能去看上一眼。
在卓玛藏尔姆,人死后是要回归天上的。
但神祠被毁,母亲永埋地底,却是永不得超生了。
此后一月,守孝之期已过,新皇宣武帝夏桀凭借着手腕强悍,杀伐决断,竟是将那其余皇子尽数寻了由头诛杀,就连那已然疯了魔的废太子也未曾放过。一时间朝堂人人自危,生怕屁股坐歪,人头落地。
令人不解的是,唯独那异族的十三皇子被留了下来,封为静王,赐宫外一座王府。
文武百官皆道这异族之子若不是同他母亲一般,魅君罔上,意图祸乱朝纲。却发现,这静王爷整天待在王府里,别说见皇帝了,就是门都没见他出过几次。
如此安分守己,众臣也就放下了戒心,不再盯着静王府了。
可那静王府里,却是十分热闹。
名方端着午饭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夏寒枝满脸黑墨,就连白发上也染了不少,觉得有趣,便大笑起来,被夏寒枝一支笔砸中了脑袋。
“小主子这般无理取闹!姬先生也不管管他!”名方叫嚷道。
姬涟迟在一旁宠溺地看着夏寒枝与名方打闹,只觉这个看上去面若冰雪的少年,脸上浮现出人气时,是如此矫憨可爱,便端着手,玩笑道:“名方取笑在先,该打。”
名方端着食盘护住头,哇呀呀地叫着:“叶吉姑奶奶,快管管小主子吧!再这样下去就没人劈柴打水喂马吃糠咽菜了!”
叶吉在一旁笑得弯了腰。
夏寒枝追累了,喘着粗气,道:“何时让你劈柴打水喂马吃糠咽菜了?!”
名方“嘿嘿”一笑,见他再追不上,便溜出门外。
叶吉上前,替夏寒枝擦拭着脸上那斑斑点点的墨迹:“主子练字是好,但怎弄得满身是墨?”
夏寒枝抿着嘴,不发一言。
感受到姬涟迟的目光,夏寒枝转眼望去,正好与他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看得夏寒枝呼吸一滞,原本白皙的脸如今却像要渗出血来。
夏寒枝忙收拾起笔墨,回避着姬涟迟的目光:“饿了罢?吃饭去。”
姬涟迟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默默地捡起了地上的宣纸。
就在不久前,姬涟迟如往常一般,搬着四书五经来了静王府。
当然不是从前门走的。
这院子的设计巧妙,连通着地底一条隧道,是夏桀造来掩人耳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