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卿随(29)
“十殿下倒真不敢对他做些什么。”方瑾瑜一手以指节轻叩桌面,另一手揉着眉心:“我也奇怪这人到底想干什么?这紧要关头,我不信他是去给十殿下出谋划策的。”
“可是就算让浑沌川失守,对太子也没有任何好处。”方卿渊道:“他毕竟还是太子,他才是仙界名正言顺地继承人。”
“……”
方瑾瑜撑着额头,表情逐渐沉重起来:“若我说,浑沌川失守,可以让十殿下在军中失信,在朝中引起怀疑呢……”
方卿渊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对方话中的含义,但是并不敢确信:
“那他真是疯了!”
“司礼此人,心思极深。”
方瑾瑜不再使用敬称,怒目圆睁,表情似是恨极:“他从小在深宫中长大,又无母亲庇佑,可谓是如履薄冰。平常别看他斯斯文文一副模样,实则心肠过于歹毒。这样是为什么,我宁愿违背王法支持十殿下,也不愿意支持他。”
“那我去神通……”
“你不能去!”
方瑾瑜靠着椅背,仰头长叹一声。他目光所及之处,乃是玉帝亲提的麒麟纹样——这是至高无上的信任与荣宠。虽因年久有些褪色,但朱砂丹色与金丝刺绣依旧醒目。
他索性闭上眼:“神通关内已有云仲璟在十殿下身边,他劝不住,你去了也是无所裨益。”
“那该当如何?”方卿渊知道父亲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
果然,方瑾瑜站了起来,看向帐篷外的戈壁:“司礼此人并非毫无破绽。情情爱爱,可以束缚着一个人。”
“……是谁?”方卿渊隐隐觉得他的语气有些不对,一股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
“随儿。”
……
此言一出,屋内两人同时陷入沉默。门外狂风拍打在营帐上,隐隐有山雨欲来前的预兆。
只是这里是浑沌川,没有群山,更不会下雨。
“不、行!”
方卿渊拍案而起,大袖扫落桌面茶杯,摔落到地面,“乒乓”几声碎成两瓣。方瑾瑜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简直像一只暴怒的凶兽:
“他得留在这里,留在飞沙岭!他去是送死!”
“司礼不除,以他蛊惑人心的伎俩,十殿下肯定会……”
“那也不能让你的儿子以身试险!”
“……”
方瑾瑜两手撑在沙盘边沿,胸膛起伏着。方卿渊站在与他相对的位置,亦是勃然大怒。他剑眉竖起,指着父亲,一字一句道:
“你说说,你从接他回方府后,究竟有没有一日!有没有一日将他试作你的孩子!”
方瑾瑜面部肌肉抽搐着,眼睛大睁到目眦尽裂的程度:
“他是我的孩子,没错。”
“但是他也是叶家的孩子。”
方卿渊替他接下了之后的话。
“……”
方瑾瑜捏紧的拳头忽然脱力般放开,背部紧绷的线条也慢慢放松。他站直身体,望着台阶下的大儿子——
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正面朝自己。眼中的火焰几乎要迸射而出。
他是与自己那么相似,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唯一不同的,是他依旧会天真,会冲动,会去爱慕着不该喜欢的事物。
方瑾瑜摇了摇头,唇色微微发白:“我对不起他。但是我不得不防他。叶家的孩子,我怎么能放心。好在他从小便对入仕没有什么兴趣,学武也是毫无天赋。”
“如果他有呢?你会废了他吗?”
方卿渊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诉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唯有方瑾瑜知晓,他心底已是失望透顶。
方瑾瑜没有回答,因为这个答案,他们心知肚明。
“方瑾瑜!你这老不死的混账!”
此句并非出自方卿渊之口,两人齐唰唰转头看向来人——方卿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正踏着烫金云纹武靴步步靠近。
侍卫想拦住他,却被他反推到一边,然后捏着拳头,朝方瑾瑜脸上挥去。
谁都没料到方卿锦敢这样对自己的父亲。包括方瑾瑜在内,后者被打了个踉跄,手扶着桌沿才不至于摔倒。
“把他轰出去!”方瑾瑜摸着自己受伤的半张脸,一掌拍翻了沙盘:“怎么让他进来的?你们是饭桶吗?”
沙土纷扬在帐中,每个人的身上都沾了层灰,他本人更连眉毛都不能幸免。这画面格外滑稽,但无人敢笑。
侍卫得令,要伸手去架方卿锦。方卿锦一甩手,示意他们先别动:
“我有几句话跟你说。”他眼底一片猩红,不知是因为沙进了眼还是因为怒火烧心:“第一,我是你的儿子吧,也不是叶家的种吧。为什么你连我去了哪儿?为什么突然跑到飞沙岭来都不关心。反正你从来就只有大哥这一个儿子!只关心那个破方家和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