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不配(126)
但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了,但碍于二人之前那么多年的情谊一直不曾说出口。
他这回同楚御衡一道回京,那有些话必须说清楚了。
这回回灏京去是一回事,他们二人是否还同原先那般相处又是另外一回事。
但容暮看楚御衡此刻受伤的神色,像是完全呆住了。
暗自喟叹是否是他的话说得太过火了,楚御衡整个人宛若紧紧绷住的弦,仿佛自己的呼吸声轻轻一触碰,楚御衡就会当即破裂开来。
容暮斟酌片刻,眉一扬,下一瞬又恢复了素有的温文尔雅,疏俊清朗:“枣子什么的,不过是我随意拈来的例子罢了,陛下也不用当真,我的意思不过是,若我回了灏京,还望陛下也能放下,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逝者不可追,陛下日后的日子还长。”
容暮的解释让他更为难过。
楚御衡绷直了嘴唇,想要露出一抹笑,但那笑却苦巴巴的。
尤其是容暮现在轻描淡写地就抛出了过往的喜爱,容暮都已经消弭了。
他们之间隔了十年啊,怎会如此简单地说不当真就不当真了。
此刻楚御衡脸黑得宛若浓墨一般,一直死撑着的笑也似凝在冰中。
可楚御衡不敢再去逼迫容暮。
容暮独来独往的一个人,若俗世间无了怀念,轻易就会顺遂了自戕的本心。
楚御衡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一点:“这些回去再说。”
见眼前人转移话题,容暮当下垂着眸子,摆弄腰侧白玉的手骨线条利落又好看:“也罢,陛下早些就寝吧。”
话语刚落,容暮就弯腰抬手摞起了楚御衡榻边的大氅,转眼消失在合拢的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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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容暮就安置在楚御衡的隔壁屋。
硬邦邦的木板上只铺着一床陈旧的被褥,就连上面盖着的褥子也略带霉气的味道。
白日跑了马,容暮精神还在亢奋着,睡意全无。
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容暮眼睛炯如星火,默背了几片古文,期间他时不时还能听见隔壁木板传来的闷哼声。
□□微哑,还断断续续夹杂着几声剧烈的低咳。
容暮脑海里顿时浮现之前帮楚御衡换药时,楚御衡苍白着的脸,以及自己指尖所落的热烫腹骨。
楚御衡有伤在身,身子还那般灼烫。
心里叹一口气,诗文也背不下去了,容暮掀开沉重的褥子,尚未穿上外袍,他就急匆匆地携上了大氅出门去。
这头的楚御衡还不知自己睡着后都咳嗽不停,夜间多梦,但他这梦还算甜蜜。
楚御衡梦到了他和容暮还不甚熟稔的时候。
而梦里的容暮依旧维持着早年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容暮的个条比现在矮一截儿,人也相较于现在更瘦弱一些,下颌格外尖利,与之如出一辙的两颗尖利犬齿,熠熠发光。
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容暮好看的琉璃目就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
有意靠近他的人都被他打成了别有用心,容暮也不例外。
楚御衡猜测容暮亲近他有所图谋。
那时候的容暮衣着简朴,浑身上下挑不出金贵的佩饰来,靠近他,无非是想同他结交,顾着他的家世背景罢了。
所以容暮对他的亲昵,他并未放在心上。
容暮靠近他,他就躲开;容暮同他打招呼,他也撇开脸,故意视而不见,直到容暮阴差阳错地喂了他一块糖,楚御衡才放下对他的戒备。
梦里情形分外的真实,等楚御衡睁眼醒来,眼前好似还有十年前容暮的身影。
但这些都是幻梦。
他查不出容暮的来历。
就像容暮自己所说的那般,容暮打小就被家中人抛弃在外,身世不明。一无家族亲族,二无多少同窗好友,唯一靠近的便是他,可他还那般对待容暮……
说他一句狼心狗肺也不为过。
若能回到过去,楚御衡必然就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将容暮纳入怀中,而不会让容暮蹉跎多年,付出了这么多,最后还为他所伤。
哀思如潮,尘缘不堪回首,梦醒来就一直钝钝地戳着楚御衡的心脉。
他寻不出其他还能弥补容暮的法子了。
容暮想让自己远离他,可这一点他绝然做不到。
一想到容暮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而自己却要同容暮保持距离,楚御衡恨不得回到过去,一掌拍醒那个执迷不悟的自己。
他的确很过分,但他也想挽回。
他都从灏京追到了江南了,容暮也没有原谅他的意思。
尤其是今日,容暮更是把话落到了明面上——失望了,不爱了。
自己对容暮的好,容暮把这比作枣。
他也的确给过旁人枣,但最终都收回了。
他终明了,他的东西谁都不配,唯有容暮才值得。